葉址第一反應是抄起身上的薄紗一把將這腦袋包住，那顆腦袋似乎僵硬了一瞬，像是沒想到此情此景竟然有人如此放肆。

趁機手速飛快的將紗布纏繞幾圈，順手在腦後打了個死結，葉址這才喘息著半跪半仰頭。

太醜了。

葉址從小到大沒受過這種委屈。

那顆頭顱被侮辱般猛地嘶叫，無數腥臭粘膩的發絲在上空轟然炸開，歇斯底裡的向他襲來。

“咕…”

“咕咕…”

“人、類、”

蒙上腦袋後，葉址竟從尖細刺耳的鬼叫中聽出點惱羞成怒的意思。

幾縷粘血的發絲瞬間洶湧的捆住人類的肢體，寸寸收緊，勒出一道道緊繃的形狀。

冰冷的玉床上，青年蒼白的皮膚滲出鮮紅的血跡。

他半跪著，神情恍惚的失神，惡鬼的攻擊猝不及防，轉瞬就讓他動彈不得。

僅存的一點溫熱在惡鬼的汲取下消失，葉址艱難的扯動唇角，語氣帶著點不成調的沙啞：“醜、東西。”

粘膩的發絲在張口的瞬間鑽進他的喉嚨。

“唔…”

人類接受無能的乾嘔。

突然，青年無力垂下的左臂奮力抬起，修長的五指攥到紗布一角不放，嘩啦將那顆腦袋拉近，死死的拽住。

人類清冷的嗓音透著調笑的啞意，一字一句：“……醜東西，腦袋、受傷了不知道包紮嗎？”

“唔、咳咳、咳”

劇烈的嗆咳聲響起，葉址攥緊白布，指骨青筋暴起，將那腦袋往玉床上惡狠狠一摜。

四處糾纏的發絲瞬間脫力般一散。

“呼…”

密集駭人的血紅發絲潮水般褪去，暴露出玉床上一顆白布纏緊的頭顱，不甘的抽搐著。

葉址翻身躺在另一側，劇烈喘息試圖平緩崩亂的心跳，胸腔起伏間暴露觸目驚心的紅痕，最嚴重的是頸上一圈，隱隱泛出青紫色。

白皙細膩的皮膚似乎從未受過如此殘虐的對待，無聲的繃緊又鬆緩。

渾身滲著血跡的青年呼吸微弱，一雙淺淡的青灰瞳孔渙散著，像隻虎口脫險的小獸，神色怔忡。

額前蓬鬆的黑發淩亂的壓下，整個人仿佛剛出水中浸出，脆弱的下一秒就要融化進冰冷的玉石裡。

這冰床原來是給它“休息”的。

眼前的惡鬼肢體扭曲的俯低，頭顱壓在玉石，肢體卻死死粘在天花板上，不知道用了什麼特殊手段，整齊的擺放著。

不，準確的說，更像是拚接。

葉址本以為它倒吊著，沒想到是四肢被粘住，隻有一顆腦袋可以扭動，長而密的濃稠發絲凝成一股線拎著顱骨，讓它可以四處窺探。

這種劣種生物體神智進化不全，食欲操控大腦，會遵循本能見到活物就吞吃，算是孵化出最普通的惡鬼。

對付辦法也簡單，廢掉它的進食部位就行。

用薄紗纏住腦袋封住進食口，看似輕易，實則凶險萬分，反應稍微慢一點就可能屍骨不存。

青年的動作卻行雲流水，熟練的像個老廠工。

這隻貪吃鬼吊的時間不短，又專門放置寒冰玉石保存肢體不腐化，自己臉上的皮肉能夠著的都啃食的七七八八，顯然是餓的昏頭。

葉址漆黑的眸眼晦暗不明，在他翻身躺下之前，頭頂的天花板在下墜。

顯然，這間休息室原本準備將他壓成肉泥。

青年淡色的瞳孔仿佛封上一層冰霧，神色若有所思，頓了一會，又覺得可笑般勾了勾唇，忽地輕呲出聲：“真不錯啊，拿我飼喂這種劣種貪吃鬼。”

被狠狠鎮壓的惡鬼頭顱莫名打了個顫。

黑不見底的深淵沼澤，冰冷的玉石休息室，都恰如其分的拿捏他的恐懼點，似乎越黑暗，越冰冷，越空曠，越無助，他就會自然而然的同意被蒙蔽，被封印，被孤立，被抹殺。

反複提醒他那一場印象深刻的瀕死遭遇，企圖用恐懼操控他的意識，誘發他的惡念。

仿佛無形之中有一雙眼睛暗中窺伺，時時刻刻監控著進程。

掌心的頭顱不再抽動，葉址麻利的收手，那頭顱死死嵌入冰石之中，可見人類臂力斐然。

下一秒，碎裂的顱骨忽地蒸出汩汩的黑霧，尋著溫熱的肌膚便迫不及待的鑽進去。

青年出現短暫的怔愣，黑霧轉瞬消失殆儘，仿佛幻覺一閃而過。

“……”

他不乾淨了。

“哢嚓”

清晰的開鎖聲響起，適時的吸引了葉址的注意。

門毫無預兆的打開。

與此同時，葉址肢體不受控製的腫脹變大，一頭茂密的黑發迅速增長，直至遮掩住鼻尖，四肢變的格外臃腫，連線條流暢的小腹也微微隆起。

忽略精致瘦削的下巴，活像個中年發福的大叔。

事態變的複雜。

葉址眼睜睜看著身體慢慢鼓起，神色一言難儘。

鬨呢？

如果知道會變成醜娃娃，情願被吃掉他也不去殺那個貪吃鬼！

葉址眼眶泛紅，顯然陷入某中強烈的情緒糾纏，他轉身盯住玉石上崩無可崩的頭顱碎屑，確定某隻鬼死的不能再死了，才沉鬱的轉身，換上門口推車上整齊擺放的西裝。

不大不小，尺寸剛剛好。

葉址倏的冷笑，原來那兩個黑衣人不是提醒他參加展會，而是提醒頭頂那隻饑餓的貪吃鬼。

人類變的亂糟糟的黑發遮住大半張臉，細薄的眼皮斂下，一絲奇異的光暈從眸底一閃而過。

既然是精心飼養的惡鬼，必然作用不小吧。

*

葉址休息完跟隨黑衣人的指引，來到燈光璀璨的宴會大廳。

客人們正準備跟隨主理人移步展會，迎麵走來一個西裝革履卻臃腫邋遢的中年大叔。

氣氛變的微妙，高高在上的主理人停住腳步，巨大的禮帽轉向新冒出的客人，打量片刻，忽而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真是抱歉，忘了給大家介紹了。”

主理人似乎對葉址的出現並不意外，示意客人們繼續跟他走。

“這是江先生生前資助過的第一個孤兒，也是江先生最疼愛的一個孩子，江誌瀾。”

“這家夥小時候就喜歡玩捉迷藏，大了也改不掉這幼稚的習慣，剛不知道又躲哪去了。”

幾位客人神色古怪變換，打量的目光緩緩炙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