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者當先,慎者其中,重者為後,刻銘於天地之靈府,結萬物之引,方可為眾生之上者。”
倒像是教人處世之道,又是謹,又是慎,想來是林望閒時才會翻讀幾頁的道理書。
安何看了一眼封頁,隨手又翻過幾頁,便放回了案上:“這書怎麼無名也無著者?”
林望道:“民間殘本,有幾頁殘稿已是難得。”
林望忽然望向那被折了蠟的燈盞,道:“你折那蠟燭做什麼?”
“……好奇,手癢。”安何答道。
折蠟燭倒也不是他的什麼特殊癖好,隻是從小到大,每次進師父的房不是挨訓就是領命。
第一次領罰,他本是想好了各種對應之策,哪料到那蠟燭半摻蠟半摻藥,一燃起來無聲無息地散迷藥,待到察覺,已是遲了。他最終還是被林望生生拉進了幻境,在三無界裡待了四天,乖乖地領了罰。
他自知誤收山鬼林望不會罰他,而他是想要鬼的陰氣,林望雖知緣由,卻也不會放他。
林望靜坐案前,看著安何手中暗暗捏著的蠟塊,道:“不在蠟燭裡。”
而後又一陣風,輕悠悠的吹了過來,“謹者當先”的字句翻過了頁,一縷清風竄過發間,撩過發梢,衣袍微動。
……
安何忽然回頭,轉身四顧。
風?四下裡門窗緊閉,哪裡來的風!
交談中,他竟已身處其間。
他不由得再次看向端坐在前的師父,林望已然合上了雙眸。整個房裡,那風撥弄書頁的細微拉扯聲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
他不禁湊近了幾分,想看清那一頁黃紙上的墨字。
而他一靠近,那墨跡竟如遇水般洇開,劃作一團墨花,隻寥寥幾字仍可辨形。
“謹者血媒……”
安何眼前忽然閃過一道白光,白芒遮蓋了一切,光刺向人眼,整個世界都好像在那白刃一閃而過的瞬間支離破碎。
白光漸漸減弱,那陣刺痛感驟停,再度睜眼,朦朧恍惚中幾點粉白掠過,隱約有風再次從他耳邊擦過。
直至那靈力化成的桃花在他麵前散成千點萬點消失無蹤時,他猛然抬頭像上望去,卻見那蒼翠參天,深入雲端。
三無境,意為無情無欲無求。在此地,善者得道,惡者終亡,不論是骸骨還是魂靈,都會成為那參天之樹的養料。
那桃樹是三無境的渡者,自天帝創此境開始,足足有四千年了。
安何哀歎一口氣,坐在那棵古樹下,摸了摸它探出土的半截樹根。
“老樹啊,又見麵了。”
安何撿起了一片落花,桃花在他掌中分解成無數的瑩瑩白光,被風吹散,又回到了那片它紮根的土壤。
也就是在這一刻,他探頭向後望,目光偏移,忽地看見了樹乾後的半截寒刃以及沒能藏住的衣角。
安何直起身,緩步繞樹走了半圈,才見到藏在樹後的人。
那人雙眸微合,坐倚著樹乾,隨身劍刃靜躺在身旁。而他雙手置於膝上,盤坐在前,青衣受風微動,麵上卻如覆霜雪。
安何湊近了細看,隻覺得這人眉眼有些熟悉,卻並不記得何時見過這副麵孔。
能一同進入三無境的人,他們之間必是羈絆深刻、人情難籌,而眼下他對所見之人並無印象,也許見過但忘了,也許不曾見過便自然不認得。
桃花瓣翩翩落下,一樹蒼翠與花色,他靜望其間,記憶回溯,不經意間撩撥開斜擋的發絲。
然而,他想了一刻鐘,也沒有想起,沒有想到為什麼會在這裡碰到一個人。但這對他來說也並不重要,相反,他對那古籍中“謹者血媒”的文字更感興趣。
血媒,以血為媒,代價為何,所求為何,比這些有用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