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已經醒了過來,微睜著渾濁的眼。見她進門,用力地皺了皺臉,皺出一個笑模樣,“你放學了?”
賀知水沒有多解釋,點了點頭,坐到床邊,手輕輕蓋在老人粗糲的手背上。
奶奶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然而有心無力,“花了很多錢吧?”
是,花光了她們這些年來全部的積蓄,還不太夠。
“奶奶老了,不頂用了。”她的聲音粗啞,帶著點無奈。
奶奶是在打工的時候突發腦溢血的,嚇壞了廠裡的老板娘和工人。
還好老板娘反應快,一下子撥通兩個電話,一個打給120,一個打給賀知水。
她這些年來過得像一個搖晃的天平,生活的擔子越重,她就要往另一邊掛上相同重量的壓力。
這個勉強維持平衡的天平,最後還是朝著一邊傾倒,從前堆砌在另一邊的砝碼,也鋪天蓋地的壓了過來。
老人家精力不好,說了兩句話,又陷入了昏睡,她勉強對賀知水說了最後一句話,“我知道你這幾天沒有去學校,不要管奶奶了,明天去上學吧。”
最後幾個字輕得像一片羽毛。
“嗯。”她冰冷的指尖勾住了奶奶的手指,又輕輕退了出來。
確認奶奶睡熟以後,她輕輕出了病房,找到了主治醫師問奶奶的情況。
“送來的及時,沒什麼大礙,還好也沒留後遺症,但是還得留院觀察一段時間。”
賀知水點頭,心裡盤算著往卡裡充的錢能夠用上多久。
來時匆匆,去也匆匆。
賀知水沒在醫院多逗留,因為她還有一份便利店夜班要上。
她塌下今天一直挺著的肩,輕輕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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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梨是被手機叮叮咚咚的提示音吵醒的。她今天一放學就跟屁股後麵有狗攆似的衝回了家。回到家衝了個澡躺在床上,不知道怎麼的腦袋一挨枕頭就睡著了。
她看了一眼時間,她這一覺睡到了晚上十點,家裡空蕩蕩的,她媽不知道又上哪浪去了。
老媽回到闊彆已久的家鄉,幾乎天天都在組局,每天要等沈嘉梨去上學以後才回來,來這也有個三天了,母女倆一麵也沒見過。
沈嘉梨依次點開微信的消息,都是一個人發的。
她發小,蔣璿。
蔣璿此女是個神人,好像在國內有一張地下情報網似的,她剛告訴她要來這個鎮子生活,沒兩天蔣璿就告訴她賀雪母女住在這。
可惜她這個信息已經過時大約十年,住在這的隻有祖孫倆。
前麵發的都是她以前學校的八卦,看來看去都是那些人,時代姐妹花,永遠不分家。沈嘉梨興致缺缺地劃了過去,一直劃到最後一條。
-怎麼樣啊,你乾成了沒?
這是在問她去人家家門口潑油漆的事兒。
想到這事,沈嘉梨頗有些鬱悶,啪嗒啪嗒地打字回複道:你信息有誤,賀雪根本不住在那,那隻有她女兒和她女兒的奶奶。
【梨:你都不知道,她們過得多慘。】
沈嘉梨把從李洋那知道的事一股腦告訴了蔣璿,隨後總結道:我這幾天,躺床上睡覺,大半夜都要爬起來扇我自己兩巴掌,真不是人!
蔣璿對八卦有一顆刨根問底之心,沈嘉梨講得模糊,她追問個不停,沈嘉梨煩躁地在輸入框裡打下不知道三字。
信息還沒發送,又收到蔣璿新的問題。
-她爸怎麼死的啊?
沈嘉梨愣了愣,她也問過李洋同樣的問題。
當時李洋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後若無其事道:“好像是意外吧。”
她把信息發送過去,摁滅屏幕。
吃過中飯以後就再也沒吃過東西了,她這會餓得心慌,踩著一雙洞洞鞋就出門覓食。
這一片沒什麼小攤販,路邊的小店都關了門,當沈嘉梨看到那個藍綠白相間的全家燈牌,她的內心出現的第一種情緒就是感動。
冷凍櫃裡的便當基本賣完了,關東煮也隻剩下寥寥幾串,她挑了點零食,拿了幾盒泡麵到前台結賬。
店員小姐姐戴著帽子,露出精致的下巴和嘴唇,看上去感覺挺漂亮,沈嘉梨沒忍住,多看了一眼。
越看越眼熟。
這不是,勤工儉學競賽大佬她的同桌賀知水嗎?
賀知水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淡淡回看過去,冷淡的臉上浮起一層詫異,“這麼巧?”
沈嘉梨乾巴巴笑了一下,含糊應了兩聲,從收銀台旁邊的小貨架上拿了一支草莓味的唇膏,“這個,一起結賬。”
倆人也沒多熟,賀知水說完那句話沒再說些什麼,動作利索地把她買的東西裝袋。
正要把那支唇膏放到袋子最上麵的時候,沈嘉梨阻止了她,“等等,”她拎起袋子,把唇膏包裝拆開,留在桌上,“這是給你的,嘴唇都起皮了。”
賀知水下意識摸摸嘴唇,又看了沈嘉梨一眼。
沈嘉梨已經走到門口,感應門自動打開,察覺到她身後的那道視線,回過頭對賀知水笑了笑。
女孩玻璃珠似的眼睛和淡粉色嘴唇彎了起來,“再見。”
賀知水也跟著,輕輕翹了翹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