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家,好不好”。褚離小心翼翼看著阿玥。
聽到“家”這個字,阿玥沒有任何反應,他轉身走進褚離為他準備好的馬車裡。
最近幾天,阿玥的狀態實在太過冷靜,冷靜的不像一個正常人。
褚離實在是怕他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每天寸步不離的守著人,可受了兩三個月也沒有發現阿玥有任何輕生的舉動。
他想自己也許是猜錯了,阿玥大概是還沒從親人的離世中走出來,於是也就放鬆了警惕。
這天是褚離第一次離開阿玥身邊上朝,他不放心人在家裡,讓所有下人都看護好他。
春來天氣微涼,四處萌生了新芽,阿玥坐在窗前,靠在窗欞上,呆呆看著窗外。
幾個下人在院子裡麵打掃,偶爾傳來低聲說話的聲音。
“這就是姐姐說的那個公子?”
“沒錯,你是新來的不知道,攝政王被他灌了迷魂湯一樣,整天圍著他轉”。
“姐姐這麼說,他可不就是畫本子裡的狐狸精一樣”。
像是說到什麼有趣的地方,兩人還偷偷捂著嘴發笑。
他們的話阿玥一字不落全聽了進去,卻並沒有生氣。如她們所說,自己現在和那些不知廉恥苟且偷生的人有什麼兩樣。
坐在窗前,很快太陽落了山。
院子裡麵幾個小丫鬟見阿玥一整天都坐在窗前不動,漸漸放下防備,兩三個相約出了院子。隻要趕在攝政王下朝回來,誰能發現。
寂靜的院子空蕩蕩的,阿玥茫然地像前走著。
今天褚離沒有來,大概是終於覺得整日陪著他厭棄了,這很好。
月光下,月半湖水麵蕩起波光鱗尋的微光,湖水冰冷刺骨。
阿玥站在湖邊,什麼時候走丟了一隻鞋都不知道。他直愣愣的望著湖底,忽然看到爺爺和姑母在衝他招手,他們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有變。
“你們來接我了嗎?”
“阿玥好累啊”。
湖水漫過頭頂,月光悄無聲息移動之後,湖麵一片平靜。
……
水鏡的畫麵忽然隨著湖水的蕩漾而蕩漾,“哢擦”一聲,平整的鏡麵碎裂。
褚離捂著身上被江清捅出的血窟窿,絕望的發出怒吼。
“不行,你們不能毀了水鏡,阿玥他,他還在裡麵”,他瘋了一樣上前用手攏住水鏡碎片。
水鏡是神器,碎片的神力割裂著褚離的手掌,他卻像不知疼痛一樣執意拚接這些碎片。
而就在水鏡破滅之後,他們原本身處的江南水鄉小鎮,漸漸覆蓋一層又一層的黃沙。
幾百年曆史的演變,在這片刻的時間內,終於呈現了原貌。
城內河水乾涸,屍橫遍野,房屋倒塌。
好好的城,變成一片廢墟和黃沙。
江清並不同情褚離:“你若是真的心疼阿玥,就不會利用他的親人威脅他,也不會在他被流言蜚語惡意攻擊的時候毫無作為,看似你對阿玥情意深重,實際上他能走到最後一步全部都是你造成的”。
褚離頹然無力,手中的碎片怎麼也還原不了當初的樣子。江清的話,殘忍的剖開他的內心。
褚離泣不成聲,“對不起阿玥,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是我……”
江清繼續道:“阿玥死後,你痛恨那些用言語攻擊阿玥的人,所有才滅了整座城為阿玥陪葬。你想彌補他,又耗儘心思修煉、偷水鏡,想為他編製一個溫暖的夢境。可你有沒有想過,這種局麵,並不是他想看到的?阿玥如果還在,不會希望你這麼做的”。
周圍黃沙遍地,風帶走了一切。
腳下的沙礫中,卻忽然開出一朵新綠的嫩芽,在這片寸草不生的地方,開的私意盎然。
江清心下一動,大概猜出這顆嫩芽的來意。
他蹲下身,手掌柔和的攏著嫩芽,源源不斷的能力輸送給它。
鬱嶺自從暴露身份之後,就一直不敢麵對江清。但是在看到他這樣不斷的消耗能力維持一顆嫩芽的新生,也猜出一些端倪。
“我來吧,你靈力不穩”,這是鬱嶺暴露身份後,第一次冒死上前和江清搭話,眼裡全是擔憂。
江清搖了搖頭,“隻有我的靈力可以,你彆動”。
他是開天辟地第一株靈植,是由天地自然孕育出來的,世間植物供他驅使。阿玥魂靈生出的這一株小草,生命力實在太弱,隻有他借自然界產生的靈氣,才能讓他健□□長下去。
褚離沒發現任何異常,他早已被悲痛掩埋了雙目。
在江清的維持下,小草終於開出一朵花。
麵前,現出一片柔和模糊的光。
熟悉的少年身影再次出現在江清麵前,他笑了笑,仿佛還是那個十幾歲無憂無慮的小公子。
江清也對他一笑,點了點頭。
阿玥轉身,看到久違不見的褚離,眼底柔和,並沒有憤怒和怪罪。
褚離看不見他,阿玥走過,蹲在褚離麵前,虛無的手掌撫了撫褚離的頭頂。
“彆哭阿離,我不怪你”。
阿玥微微一笑,柔和的光低下頭,輕輕碰了碰褚離的唇。
褚離忽然抬頭,眼底淒愴怔然,喃喃道:“阿玥,是你嗎”。
阿玥起身走到江清麵前,詢問道:“阿離他,麻煩江公子告訴阿離,我從來都沒有怨過他”。
其實江清看得出,阿玥內心是愛著褚離的,隻是奈何造化弄人。
江清朝他點頭,答應了他的請求,然後道:“你隨我回去吧,寄在小草裡好好生長。褚離的罪惡很深,到了地府或許要輪回百次畜生道,受一百世的苦,你若是等的到……”。
阿玥微微一笑,回頭看了一眼褚離,道:“我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