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月知行隻身來了永康堂。
永康堂在十字街口往城北方向的主街上,是一家開了幾十年的老醫館;取自‘長樂永康’一詞,意為永遠健康。
醫館的上一任掌櫃將其交給自己的徒弟,也就是現在的掌櫃夏鳴接手;自己做個遊醫,廣走四方。
夏鳴深得其師真傳,這些年來,永康堂一直都是奉元民眾所信賴的醫館。
月知行看著已經有些年頭卻擦拭得很乾淨的招牌,和進出尋醫問藥的人;聽著裡麵傳出的說話聲、搗藥聲、和病人的□□聲。
他沒由來地緊張了一下,隨即正了正神色,抬腳進去。
堂正中置著一張長桌和凳子,供病人休息;左邊擺了幾把給不能直坐的病人準備的躺椅,再往後便是針灸所需的針室;右邊擺著兩張診桌,各坐了一個問診大夫;兩個藥童正在藥櫃前忙著抓藥搗藥,藥櫃有二,皆是橫八縱九下四屜,一屜四格,共七十六屜;兩個夥計忙著指引病人取藥問診,旁邊櫃上的賬房先生正打著算盤收錢。
月知行問其中一個指引的夥計,“麻煩問一下,夏鳴大夫在嗎?”
夥計上下看了他一眼,開口就問:“你是來應招的嗎?”
永康堂前不久發了招告,要新招一個坐堂大夫,已有七八個人來應招,不過夏鳴測試過後都不太滿意,遂到了現在,都還沒招到合適的人。
月知行頷首說是。
夥計沒工夫多問,帶著月知行進了後院,解釋說:“夏大夫有點忙,你先在這兒坐著等一下吧。”
“有勞了,我在這兒等著便是。”
夥計給他倒了茶後,將茶壺擱在桌上,匆匆回了前堂做事。
月知行端起茶杯淺飲,打量起後院的環境。
廚房裡有道身影正圍著一排瓦爐轉,其上的幾隻陶土藥罐正在咕嚕冒氣;門口有個裝滿了水的大缸,四個木架上的竹編篩子裡滿滿當當曬著藥材;地上放在兩個裝有草藥的背簍,和帶了泥的藥鋤和鐮刀,應該是采藥回來還沒來得及處理;簷下也放著幾個小篩子攤晾薄荷,白芍和黃連這些不宜暴曬的藥材,藥鍘上還放著沒切完的黃芪。
廚房裡的人發覺月知行在瞧自己後,衝他友好地笑了笑。
是個孩童,瞧著未滿十五歲,一身藥童打扮。
月知行回之一笑。
前堂人來人往,醫館的人忙得腳不沾地。
月知行枯坐了近兩刻鐘,夏鳴依然沒有空閒下來見他。
他環顧左右,思考自己要不要找點事情做,起身走向廚房裡的孩童,笑著問道:“我可以幫你做些什麼嗎?”
孩童停下手裡正在扇風的蒲扇,搖搖頭,“不用,這點事兒又不多,我一個人做慣了的。”
他說罷,看向月知行的背後,喚了一聲掌櫃的。
月知行回頭,隻見一個已過而立的儒雅男子站著,便知他就是永康堂的掌櫃,夏鳴。
夏鳴嗯了聲,問他:“平安,王大爺的藥煎好了嗎?”
這叫平安的孩童聞言,看向一旁的香爐,香還剩一點未燃儘,又揭開蓋子看了看,回道:“掌櫃的,這藥還得一會兒。”
“待會好了,你就倒一碗端出去給那王大爺,一定要看著他喝完。”
“好嘞,掌櫃的放心。”
夏鳴指了一旁的桌子讓月知行坐下,開口道:“我是夏鳴,我聽夥計說你是來應招的?”
月知行拱手一禮,“夏大夫好,我叫月知行,是來應招的。”
夏鳴點頭嗯了聲,又道:“待會兒還會有兩個人來,你們先在後院管理一段時間的藥材,我會隨時考驗你們。”
萬物擇優,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月知行了然地點點頭,三選其一,倒也不難。
夏鳴把手裡的醫書遞給他,說:“這本《難經》你先看著,我前堂還有病人,失陪了。”
他是找了點空閒工夫,才來後院這一趟;畢竟讓人枯坐良久,再不露麵,實為失禮。
月知行早已習過此書,但還是伸手接過,起身目送他出去後,又重新坐下。
他聞著空氣中彌漫的絲絲苦藥味,聽著廚房偶爾傳出的動靜,邊看邊等。
不多時,夥計又領進來兩個男子,一個看著隻比月知行大了幾歲,另一個看起來則有三十多歲。
月知行合上書,起身見禮。
他們還了禮後介紹自己,年輕的一個叫孫朋,今年二十二歲;年長的叫周友,今年三十有四。
“月知行,年十八。”
兩個人吃了一驚,沒想到他年紀這般小,但所謂人不可貌相,故不會因此而輕視他,相反三個人聊得很投機。
年長的周友原本是奉元另一家醫館的坐堂大夫,由於自家離醫館太遠的原因,所以才來這離家近點的永康堂應招。
孫朋不是奉元人,前兩天才到此地,聽說永康堂在招坐堂大夫,所以前來一試。
夥計得了夏鳴的話,來告訴三人,將院子裡的藥材按功效和作用分門彆類,最後分法保存。
三人不再閒聊,各自找了一個藥架開始整理。
……
夏鳴抽空進來看了眼三人的進度,滿意地點了點頭。
“夏大夫,有病人找您!”有人在喚他。
“來了。”
——
這兩天來,夏鳴並未安排其他的事。
三個人每日一早來了,打過招呼就直奔後院整理藥材;有時也會幫著藥童,往前堂的藥櫃裡補足藥物。
夏鳴和堂裡的趙大夫有時會就某種藥材,或某種病症考驗三人。
三個人都作答得很好,至少,夏鳴麵上表現出來的都是滿意。
這日中午,本是醫館眾人稍微放鬆休息之際,一個小女孩突然衝進了後院,抱著周友嚎啕大哭。
“父親,母親突然摔倒了!我喊了半天她都不醒,我好害怕,你快和我回家吧!”
周友大駭,抱起小女孩就往外走。
月知行和孫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對視一眼,也跟著出了後院。
前堂,診桌旁。
周友和夏鳴說了幾句,抱著小女孩匆匆離開。
夏鳴見他倆出來,解釋說:“他夫人在家暈倒了,所以急著回去,你們忙你們的吧。”
兩人點頭,便回了後院做事。
……
午飯過後,周友才回了永康堂,一來便和眾人道歉,他妻子在家裡突然暈倒,以致摔傷了腿,女兒擔心又害怕,就趕緊找他;他安頓好妻女,就趕緊來了。
眾人表示理解。
不過整個下午,進出後院的人都發現周友走了好幾回神;眾人不好說什麼,畢竟擔心家裡是人之常情。
等到晚間要關門時,周友匆匆離去。
——
第二天,周友照常來了永康堂,和月知行,孫朋做著同往常一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