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鬨事 自上次靖水雅集後,安寧……(1 / 2)

不動山 斟月宴春山 9353 字 11個月前

自上次靖水雅集後,安寧名氣更增,已是奉元數一數二的琵琶手。

不少的人來半閒酒館為聽她一曲,甚至還有人出高價雇她去自己的店裡彈奏。

安寧高興也歡迎前者的到來,對於後者則是婉言拒絕。

這日,安寧照往常那般坐在山水屏風後彈琵琶。

一曲畢,聽見有客人在喚夥計。

吳叔這會兒不在酒館,說是出去辦件私事。安寧以為是一萬兩萬一時忙不過來,她之前也會幫著收收酒錢之類的,習以為常,輕手地放下琵琶,起身出來。

來聽琵琶的客人見安寧出來,無論男女,皆是大方有禮地同她點頭致意,並不冒昧上前打擾。

安寧閒時會同來客探討技藝,然後取長補短,這便是樂者和喜樂者融洽的相處方式。

是臨門的一桌,坐著六個男子。

安寧見桌上已經空了好幾個酒壇,就問:“幾位是要點酒嗎?還是需要結賬?”

離安寧最近的男子,比桌上其他人的穿著都要好上許多,應該是哪家公子帶著小廝出來喝酒玩樂。

他聞言抬頭,眯著眼睛打量安寧,陰陽怪氣地笑道:“這位不就是近來名聲很大的奉元第一琵琶手嗎?怎麼跑來做夥計了?”

安寧見他已經醉了,不想與他討論這些有的沒的,隻道不敢當。

“要我說,這酒館老板可真是個不會憐香惜玉的主兒;若是本公子,定將姑娘這樣的人物捧在手心裡。”

他說完還真就做了一個手捧東西的動作,和同桌的其他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其他桌有幾個客人聽不慣這樣的輕佻話,欲起身過來理論。

安寧朝他們擺手,製止其為自己出頭的想法;此事本就跟他們沒有關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耐著性子問:“幾位是要結賬嗎?”

男子將安寧上下看了看,意味不明地笑道:“本公子才喝多久,你就這麼想趕我走,可真是讓人傷心啊。”

這桌的其他人嘿嘿一笑,一人插嘴道:“公子,人家姑娘現在受那麼多人追捧,哪兒有工夫理會咱們幾個啊?”

“不想理我?”男子睨了一眼安寧,嗤笑道:“我告訴你,就這個小酒館,我要是想,明天就能改跟我姓王。”

此番態度稱得上是囂張跋扈,狂妄自大。

“各位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去忙了。”安寧忍下心裡的不快,說罷轉身要走,卻被抓住了手腕。

“你在這酒館能掙幾個錢,還不如跟我……啊!”王公子話還沒說完,突然慘叫起來,也鬆了手。

安寧得以掙脫,躲開。

等她轉過身來,看清此時的狀況後,便明白了,“多謝許公子。”

許有為道了聲無事,冷眼看著王公子握住自己的手腕,齜牙咧嘴地喊痛。

九思從後廚出來,明顯察覺到氣氛不對。許有為麵帶嘲諷地冷眼瞧著對麵,一個男子抱著手臂滿臉痛苦;安寧站在許有為的身邊,臉色也是十分不好看。

見此,九思心裡瞬間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當機立斷讓一萬兩萬,趕緊先把其他的客人請出去,今日的酒水錢全免了;而後上前,詢問發生了何事。

許有為今天休沐,約了個朋友來酒館喝酒,才喝到一半就聽見這醉鬼出言不遜,當眾調戲姑娘。一開始,安寧製止要出頭理論的人裡就有他;最後,他實在看不下去了,還是出了手。

他聽到九思詢問,鄙夷地看著對麵的人,冷笑一聲開了口,“老板,以後你這酒館門口還是得掛個牌子,就寫酒德不好者,謝絕入內。”

“這話什麼意思?”九思聽得一頭霧水。

“當然是為了防止這種喝多了,不乾人事的人進來。”

王公子聞言瞬間站直了身子,指著許有為的鼻子罵:“你誰啊?敢這麼跟本公子說話,你信不信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許有為平靜道:“我是誰不重要,隻不過是看不慣你的所作所為而已,所以你是誰,也不重要。”

“出言不遜,人家姑娘憑自己的雙手吃飯,正正當當,有何不可,又與你何乾;舉止無禮,對不認識的姑娘動手動腳,毫無教養可言。你這隻手若是不知道該用來做什麼,還是彆要了好。”

九思見勢不對,偏頭低聲囑咐安寧,說:“你快去告訴大鬆,讓他趕緊去街上叫巡邏的衙役來,說有人在半閒酒館鬨事,要是沒找到的話,就去府衙報官。”

安寧被這樣劍把弩弓的氣氛嚇住了,九思拉了她一把,方才回過神來,悄悄地退進了後廚。

王公子往日裡何曾被這樣罵過,就差指著鼻子了,心裡又怒又氣,招呼他的小廝,收拾這個自以為是的人。

許有為把九思往邊上推了推,衝他的朋友語速飛快地說道:“今天這酒是喝不成了,還要勞煩你同我一起,教訓教訓這幾個酒鬼。”

朋友此時還不忘打趣他,“罷了,今天就聽你一回差遣,改日定要請我把酒喝回來。”

話音剛落,兩邊的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許有為有功夫在身,因喝了酒怕自己手上沒個輕重,弄出點大事來;可又確實想教訓這些醉鬼,所以便用拳頭這種最直接的方式招呼對方。

安寧急匆匆地從後廚出來,拉過九思小聲告知,“大鬆已經從後門去了。”

九思清楚地知道,這會兒無論怎麼做,都是勸不住這些人的。隻能讓一萬兩萬上去幫忙拉著點人,畢竟兩方人數懸殊,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許有為兩個人吃虧。

此時的半閒酒館裡,桌椅凳子被撞得橫七豎八,酒壺酒壇也被碰得東倒西歪,或是碎裂成片;被打翻的花籃,踩爛在地的鮮花,還有扭作一團的人。

酒館外聚集了不少人,有剛被請出去的酒客,有周邊鋪子的人,還有路過的。眾人看到這狀況,一時不敢貿然進來勸架,有人招呼著趕緊去請府衙的人來處理。

九思心裡很慌,一直用指甲掐住手心,讓自己鎮靜;以至於她麵上除了眉頭微擰,並未顯露出旁的來。

一萬兩萬拖住王公子的兩個小廝,許有為兩個人需得對付剩下的四個人。

酒館外圍觀的人裡,有兩個男子內心糾結後無法繼續袖手旁觀,對視一眼後雙雙衝了進來,幫助許有為二人。

他們剛才也在酒館裡喝酒,目睹了事情的發生,同樣也不喜王公子一行人的言行和做派。

那王公子不知是酒壯人膽,還是失了理智,環顧四周後抄起地上的酒壇,就要往旁邊與人扭打的許有為頭上砸去。

九思瞳孔微震,心驚,忙喊了聲:“許二哥,小心!”

她不由自主地上前了幾步,想去拉開處於危險之下的人。

許有為聽見九思的提醒,本能地側身抬起手臂來擋住落下的危險。

“砰——”

酒壇擊在許有為的手臂上,瞬間四分五裂,碎片飛濺。

九思尚未來得及反應,隻感脖頸上似箭般劃過一道冰冷尖銳的東西。

下一瞬,痛意襲遍四體與百骸。

她下意識抬手去觸碰,溫熱,黏膩。

放下手,一看,是血。

九思的手不住地顫抖,手上的殷紅刺得她大腦一片空白,呆滯在原地。

事發始料未及,眾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安寧驚呼一聲,手忙腳亂地拿出手帕給她捂住傷口。

一萬和兩萬鬆開了那兩個人,急忙跑過來,“東家,你流血了!”

許有為剛才經她提醒,擋住了對方的偷襲,卻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顧不得自己手臂上的疼痛,疾步來到九思的身邊,擔心道:“九思要不要緊?你先捂住傷口,我馬上送你去醫館。”

王公子見了血,酒瞬間醒了一大半,低下頭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像不敢相信剛才的事是自己做的。

幾個小廝相互一看,扯上王公子就往門口跑,卻被逼退了回來。

門口來了十幾個府衙擋著,隻見酒館裡滿地狼藉,亂得一塌糊塗。

頭役對於這樣的場麵見過不少,臉色不變,當看到其中有許有為的時候,驚訝了一瞬,隨即公事公辦地開口道:“誰都不許走,我等接到報官稱有人在此鬨事;酒館所有人都需要跟我們回府衙一趟,說明情況。”

許有為深知應當公私分明,指了指九思,解釋道:“大人,這姑娘受了傷,還請先讓她去醫治。”

一萬連連點頭,也說:“大人,讓大鬆送我們東家去醫治,他在後廚什麼都不知道,我們跟您回府衙說明情況。”

頭役聞言,目光掃到九思身上,見她臉色蒼白地捂著脖子,帕子已經染了紅,手上,衣裙也有血跡點點。

“你先去醫館包紮,之後有需要,會有人來傳你。”

……

“月知行。”

月知行聞聲一頓,抬頭看向門口,心想九思怎麼突然到永康堂來了。可等看清她的模樣後,臉色一變,連忙起身過來。

“你怎麼了?”

他仔細地檢查了九思的傷口,快有一指長,不過好在不深,是尖銳之物所致的劃傷。

月知行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抬眼問道:“你也去看熱鬨了?”

九思偏著頭等他處理傷口,這話聽著像是在說,自己和阿然一樣看熱鬨才傷的,歎了口氣說:“不是,我這是飛來橫禍。”

永康堂這會兒沒什麼人,康叔走過來站在九思的椅子後,又看了看她脖子上的傷,問:“小姑娘,這是上哪兒弄成這幅模樣?”

九思知道月知行正在給自己清理傷口,不敢貿然動作;可她並未聽出身後的聲音是誰,隻好拽了拽月知行的衣袖,想讓他給點提示。

月知行的手被她拉得抖了一下,沾了酒的布就碰到了傷口,不僅傷口旁邊的血沒擦乾淨,還痛得她自己皺眉往後躲。

“是康叔。”

九思便向康叔問了好。

月知行手法嫻熟地處理她脖子上的傷口,提醒道:“你說你的。”

九思就把酒館剛才那場鬨事簡單說了。

“然後你就這副模樣了?”

月知行說話間手上動作未停,處理好後見她臉色慘白,又把脈確認了一番。

“我身為東家,想的肯定是息事寧人,萬事大吉。可誰知道他們居然拿酒壇子砸人,碎片飛過來就劃到我了。”

“你還真是……”月知行一時沒找到合適的詞去說她,又問:“那些鬨事的人呢?”

“衙役帶回府衙審問去了。”九思說著,不自覺地就想伸手去摸脖子上的傷。

月知行見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夏衣單薄,隻覺纖細。

他像是被手掌所觸到的溫度燙了一下,瞬間鬆了手,看向彆處,有些不自然道:“你要是把剛上好的藥蹭掉了,待會兒痛的話,可彆怪我。”

九思瞬間想起許悠然之前說傷口要是不好,就是月知行拿假藥蒙她的那話,乖乖地放下了手。

“好了,回去記得好好休息,傷口千萬不要碰到水。”月知行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出聲趕人。

他頓了一下,問:“你怎麼回去?要不要送你?”

“不用,大鬆駕馬車來的。”她答完,又想起,“我還沒給錢呢。”

九思的錢袋在溫酒那兒,所以打算先找大鬆借,待會兒回了酒館再還給他。

月知行說:“我診的,你要給什麼診費;至於藥費,算我頭上。你快回去休息吧。”

九思哦了聲謝過他,起身走了幾步,突然停下,回頭問他說:“我不用拿藥回去換嗎?”

“你明天來,我給你換……”他說著,目光落在了九思身上。

蒼白清瘦的姑娘,脖間顯眼的紗布,衣裙上滴血染成的花。淒楚、淩亂、破碎,竟交錯出幾分淩虐美意,令人無端心顫。

月知行猛地回過神,隨即錯開了眼;默了片刻,思緒全然回籠。

他從自己診桌下的櫃子裡拿出一件疊得整齊的素色無飾薄鬥篷,說:“這是南星放在這兒的,我暫時沒穿過,你遮一下吧。”

九思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裙子,這才驚覺是有些引人注目,遂接過披上。

她穿上有些不合身,鬥篷的下擺垂在地上,隻好用隱在鬥篷下的雙手,往上提了一截握著,謝道:“等回家洗過之後,再還你。”

“你好好養傷吧,這點事改日再說。”

康叔等人走後,又過來和正洗手的月知行說話。

“這些年輕人啊,喝酒就喝酒,喝醉了往那兒一躺,什麼事兒都沒有,還偏要趁著酒勁打架鬨事。這下好了吧,搞出一堆爛攤子來。”

他說著,替九思鳴起不平來,“你說說,一個小姑娘,脖子這麼顯眼的地方,要是留道疤,那得多在意。我要是她家裡人,不把這醉鬼揍得父母都不認識,我都咽不下這口氣。”

“我的醫術,還不至於讓她留疤。”月知行胸有成竹地看了康叔一眼,又看向門外,忽然道:“不過,你提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