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深濃,北雁正南飛。
“姑娘,你和知行公子鬨矛盾了嗎?”
溫酒在九思身旁蹲下,抬手按住正前後搖晃的搖椅,一開口就問了這話。
九思睜眼,偏頭看她,莫名道:“沒有啊,我跟他鬨什麼矛盾?”
溫酒遂指了酒館門口,解釋說:“我看見知行公子在門口停了下,然後就過去了。他往日裡都是直接進來的。”
就在剛才,溫酒站在花幾旁擺弄花籃,眼見這門外有道熟悉的身影,是月知行。
她以為對方會進來,正打算開口招呼,哪知對方並沒有,往裡看了一眼,就直接走了。
且不說往日裡知行公子來這附近,十有八九都是來找姑娘的,就連三天兩頭的花,也是親自送來。
故,她才對九思有此一問。
“他,可能有什麼事吧。”
那天,月知行解釋她在明閣醉後,隻坐了一會兒,就送了她回家,她也沒做什麼奇怪的事。
九思始終想不起來,自己喝了那幾口酒後發生的事,總覺得月知行有事瞞著自己,但一時又無從得知;故這些天來,她時不時會想起此事,繼而心生些許的不自在,也就沒出現在月知行麵前。
九思闔眼,溫酒習慣性地幫她按了按把手,讓椅子輕輕搖著。
溫酒還是覺得月知行在門口停的那一下,是故意為之,輕聲道:“姑娘,要不你出去看看?”
九思再睜眼,思索片刻,還是起了身。
九思在酒館門口等了等,果然碰上折回來的月知行,指了他來的方向,問:“你這是乾嘛?”
月知行見她姿態閒適,不像是要出門辦事的樣子,便猜到她這是特意在等自己。
他心知,九思對於那日醉後的事留有疑慮,如若見到自己,怕會不自在或是尷尬,所以這幾日便沒過來。
“我打算找個風水寶地。”
九思疑惑蹙眉。
“我之前和你提過的。”月知行見她似乎沒有印象,隻好直言道出:“我打算每個月義診兩日,現在正在找供我義診的場地。”
義診一事,月知行之前就想過,這樣做不僅能更好地發揮和提升自己的醫術,還能幫助到那些患病無錢,或病淺不顯的人。
巧的是,柳蘊最近的來信中也提了此事,說讓他嘗試,會有不一樣的收獲。
於是,月知行將自己和柳蘊的想法同夏鳴說了,夏鳴想後也讚同,讓他直接在永康堂義診,也就不用費心費力地去尋找合適的場地了。
月知行認為這是自己的事,合該自己全權操辦,再者永康堂也要接診病人,便拒絕了他的好意。
九思想起他之前是提過此事,“那你找到了嗎?”
月知行搖頭,他已看了幾個地方,都覺得不太合適。
他想起方才,還是解釋了,“剛才路過酒館未進門,是因約了人看場地。”
“月知行,我幫你吧。”
九思想,前幾天在明閣醉酒,月知行送自己回家的事還未謝他,故有此表示。
月知行與她對視,倒是有了幾分好奇,“你要如何幫我?”
九思抬手,往後一指。
月知行倏然明白,行下一極端重的禮,笑道:“求之不得。”
永康堂月大夫,每月十五至十六,共兩日,在城東半閒酒館義診。
城東半閒酒館,每月十五至十六,月大夫在此義診期間,不開張迎客。
——
五日後,正是此月十五。
九思安排一萬和大鬆在十五這日休息,吳叔和兩萬則在十六休息。
十七整日閉門,整理收拾;十八正常開門迎客。
安寧接了個私活兒,是一家七十大壽的宴席彈奏,酬勞豐厚。
她在昨天傍晚關門之際,便已讓一萬和兩萬搬了張長桌,擺放在店裡的右邊,供月知行問診所用;在診桌後以屏風圍了個簡易的針室。對麵也就是店裡左邊的桌椅,供人小坐休息;還準備了茶水給前來就診的人。
永康堂有口皆碑,月大夫的名聲已不止是在奉元,十裡八鄉的人也有所耳聞。
近來,聽聞月大夫要在城東半閒酒館義診兩日。
一傳十,十傳百。眾人都等著十五至十六這兩日,去讓他把上一脈;有病治病,無病權當看個心安,反正義診又不用花銀子。
“你說什麼,我給你研墨?”
月知行點頭,話說得無奈,“你也看到了,門口排著這麼多人,我肯定來不及研墨。”
九思心想,自己都把酒館騰出來給他義診了,現在居然還要幫忙研墨。
可等她看向門外的人,確實比之前預想的要多得多。
她剛想開口問南星有何事,月知行像是知道她要問什麼一般,先道:“我安排了南星在堂中指引。”
他還說:“你不是我的副手嗎?月大夫都這麼忙了,你作為副手,如何能閒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副手是假的。”九思小聲嘀咕了句。
月知行當沒聽見她這話,拋出了自己的好處,“為了答謝副手接下來兩天的辛苦,我答應你一件事吧。”
九思來了興趣,“一件事?”
“隻要你說,什麼都行。”
月知行深知她看起來性子冷淡,其實最是心軟。
不出所料,九思點了頭。
月知行坐於長桌,九思搬了個凳子在他右側坐著,替他研墨。
……
等一切都安排妥當後,兩萬帶了十五個人進來。
月知行開始替第一個人把脈問診。
不消片刻,他道:“脈現洪數,舌苔乾黃。”
又得知病人咳嗽咽疼,心煩喘滿,痰多黃稠,大便秘結。
月知行拾筆寫下:杏仁三錢、桑葉三錢、阿膠二錢、生石膏三錢、炙杷葉三錢、沙參三錢、黑芝麻二錢、寸冬二錢、浙貝三錢、花粉三錢。
“此為燥咳。諸氣膹鬱,皆屬於肺;諸痿喘嘔,皆屬於上。秋令燥氣傷肺,所發喘咳,治以清潤。”
……
月知行對自己的醫術胸有成竹,對現在遇到的事遊刃有餘。
望聞問切、開藥方、針灸、叮囑……
九思不由得感歎,他做起這些事來,的確是心神專注,得心應手。
一晃半個時辰過去了,月知行依然在忙。
九思墨沒磨幾回,同一個動作倒轉出些困意來。
月知行餘光瞥見她低頭,掩唇打了兩個哈欠,嘴角不自覺地提了一瞬,很快寫好方子遞給麵前的大爺,說:“大爺,不用擔心,您這風寒不算嚴重;按照我這個藥方去抓藥吧,吃過兩劑就會好的。”
大爺連聲感謝,拿著藥方緩慢起身,南星上前來扶他出去。
月知行空了手出來,將九思手裡的墨條和硯台拿開,見她茫然看來,便說:“你先去休息一會兒,待會兒缺墨,我再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