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托利亞雙目無神地癱在椅子上,用一本書蓋著臉,完全無視了腳邊“圓滾滾夫人”紅腫的魚泡眼和棕褐肥腴的手——這位夫人抱著她的小腿,不住地祈求著,鼻涕眼淚糊了滿臉,簡直像農村豬圈裡糊滿汙物的肉豬。
“大人,求求您,求求您發發善心,隻有您才能庇護那些可憐的孩子······”
······煩死了。
這本該是平平無奇的一天:今日第一縷陽光照到“灰雀”(一家位於維金卡都城的小酒館)厚木門上時,酒館屋子外插著的帶樹葉的樹枝——在當地,這說明此處售酒——被伊維特換了一根新的;一些宿醉家夥暈乎乎地從樓上下來交昨晚的住宿費,他們中的一些會嘗試拒不付款,而守在一樓的酒館老板維克托利亞女士會以物理方式說服這些混蛋給出她收留他們而應得的報酬;卓婭大媽將醃肉、鹹魚和黑麵包盛在木盤裡托上客人的餐桌;波奇守在壁爐旁,新升起的火焰昭示新一天的來臨。
通常來講,當清晨過去、沒那麼忙碌的時候,老板就會回她的房間補覺。但今天有所不同,正當維克托利亞一屁股跌到自己床上抻胳膊時,她被一聲女孩的尖叫炸直了腰。
“伊維特!”維克托利亞一衝下樓,就看到14歲的伊維特縮在卓婭大媽龐大的身軀後麵;卓婭手持一條木板、咬著牙,和老狗波奇以及另一位酒館侍女菲克拉一同對著“圓滾滾夫人”,氣氛劍拔弩張。
“大人!維克托利亞小姐!”她的身影甫一出現,“圓滾滾夫人就哭著喊著,以及其不符合其體型的迅猛撲到她跟前,一把拽住維克托利亞的腳踝。
作為“潘西昂”的老板,這位夫人及她麾下的女郎在當地赫赫有名。當太陽開始西斜時, “潘西昂”就會在招牌上掛一頂紅帽子,吸引路過的心照不宣的男人;“圓滾滾夫人”本名坎達帕拉,膚色棕褐、五官柔和、體態豐腴,據說是警局局長戈羅茲金的情婦,因此“潘西昂”才能拿到官方開具的合法文書,並在紅燈區激烈的競爭中長盛不衰。
瘦小的伊維特死死盯住纏著維克托利亞的“圓滾滾夫人”,握著匕首的手微微發抖。
“維卡沙*姐姐。”她顫聲向老板打了個招呼。
為了阻止這位不速之客嚇跑早上本就寥寥無幾的客人,以及為了小伊維特可憐的神經著想,維克托利亞強忍住將這團廉價香料氣息一腳踹開的衝動,將“圓滾滾夫人”帶到二樓一間提供給客人們談話的房間。
“維克托利亞大人,”這位夫人不願坐下,匍匐著抽泣,“最最善良最最好心的維克托利亞大人······”
麻雀養的,維克托利亞暗罵道,屁話這麼多。
“······我知道您是那樣慈和,願意收留照料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您知道的,蒙主的恩典,主賜給我一批年輕的孩子······”
不,彆亂講,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又有一批可憐鬼落到你手裡了。而且我看起來像好人嗎?我什麼時候“收留照料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了?
“······但那些孩子中,有魔鬼的信徒!”
關我屁事。
維克托利亞打個哈欠——信神的人很多,其中絕對不包括她;作為一個平平無奇文弱無力的酒館老板,還是女性,她近10年來連教堂都沒進去過。
“既然主認為女人生來就有罪,不受那麼多條條框框就要下地獄,”年幼的維克托利亞雙手叉腰、神采奕奕,將教區的神父氣得倒仰,“那我不信主不就不用下地獄受罪了。你看南邊那麼多地方的人都不信主,難道地獄比天堂大那麼多、裝得下那麼多人嗎?”
當時那個神父恰好是個“神眷者”,聽完她的話差點當場用法術把她燒死。她這個雄壯的發言在當地就像個被扔進茅廁的二踢腳,引起極大轟動,“圓滾滾夫人”不會不知道,那麼她拿“魔鬼”來說事,就值得斟酌了。
“圓滾滾夫人”見維克托利亞無動於衷,嚎得更大聲,五官皺縮到一塊,表現得痛不欲生、語不成章。花了八輩子的耐性,維克托利亞終於從一大坨“大人”“善心”“收留”等廢話中提取出了重點:
這個老鴇新買的一批“雛雞”裡有個孩子蠱惑了坎達帕拉手下其他一些人,意圖反抗;意外的是,不同於以前的反抗者,在風俗警察的層層追捕中損害了教堂——魔鬼知道他們乾了什麼,現在犯事者已被緝拿,教會正在追責。而這次被捉進牢裡的孩子中有一個被“圓滾滾夫人”寄予厚望——她希望將那個孩子培養到某個貴族老爺床上,借此攀上比戈羅茲金更大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