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邊植矮竹,月夜觀水,自得竹影斑駁綽綽,溶溶月色儘收眼前。
連枝連翹已將琴案琴凳都搬了出來。
沈沅落座,擺琴,信手而彈。
泠泠琴音傳入書房,謝勉推窗而望,香爐中飄出的嫋嫋香霧縈繞在沈沅身旁,夜色沉沉,惟借廊下燭火窺得半麵側顏,美若月宮仙子,如夢似幻。
隻是曲調幽幽,似訴思念,一抹一挑,又生憂愁。
謝勉皺眉,她憂愁的是什麼?思念的又是何人?
謝啟算不出書上的題,探頭探腦湊過來,好奇問道:“大哥在看什麼?”
謝勉淡然收回目光,問道:“你算完了?”
謝啟縮縮脖子,道:“不太會。”
謝勉冷哼一聲:“不會就說不會,不必委婉說不太會。”
說罷走到案前,動筆演算,幾筆鐵畫銀鉤寫成,遞給謝啟讓他自己看。
謝啟接過認真看了半晌,然後誠實道:“看不懂。”
“...”
大約是他目光太過坦誠,謝勉譏諷的話被他看得說不出口,重新拿起紙筆與他細細講解。
謝啟起時認真,而後有一處不懂,沒敢問,後麵愈發困惑,漸漸神遊天外。
謝勉第一次與他講學,憐惜弟弟蠢笨,難得耐心說得格外細致。一道題講完,見他沒反應,轉頭一看,謝啟已經望著窗外若有所思。
謝勉敲敲桌子,語氣微冷:“聽懂了嗎?”
謝啟回神,心虛道:“聽懂了。”
“那你當著我的麵再算一遍。”
謝啟:“...”
故作鎮定拿起筆,頭兩行寫的有模有樣,後麵微頓,抬頭看了眼正盯著他的謝勉,試探著又寫了兩筆,筆在硯台上蘸了又蘸,奈何筆上有墨胸中無墨,再也編不下去了。
末了筆一放,鼓起勇氣道:“要不我還是去彈琴吧,我覺得我與大嫂彈的不相上下。”
謝勉語塞,是什麼給了他如此自信。
縱然他十五歲後再沒閒工夫沾過這等風雅之事,但他還是聽得出來其間雲泥之彆的。
見謝勉不說話,謝啟心中愈發篤定,反而謙遜道:“大嫂彈的還是略勝一籌,但我覺得我再練練應當也差不了多少。”
謝勉深深望他一眼,“書院若考臉皮厚度,你或得魁首。”
謝啟果然臉皮夠厚,小聲嘀咕:“要真考這個就好了。”
二人閒談之際,庭外琴聲已停,沈沅領著連碧連玉端了兩盞茶進來奉給二人,溫和問道:“阿啟可有長進?”
謝勉沒有錯過她眼中的幸災樂禍,出聲道:“阿啟聽了你的琴音很有感悟。”
謝啟目光真誠語氣篤定道:“對呀對呀,我覺得我再練練就能趕上大嫂了。”
沈沅大為震驚,她的琴技竟退步至此?
沈沅自我懷疑的神情太過明顯,與她平日裡溫柔端莊大相徑庭,謝勉戲弄夠了心有不忍,肯定道:“宛如天籟。”
沈沅鬆口氣,終於放下心。
天色愈發晚,謝勉帶著謝啟離開。
謝啟臨走對著院中的琴仍不死心,躍躍欲試道:“明日大哥大嫂還教我樂數二課嗎?”
沈沅和謝勉啞然,謝勉猶豫道:“丟臉隻丟一日。”
沈沅點頭,道:“夫子教習不易,咱們到時給他們備些年禮。”
謝勉頷首,深以為然。
謝啟滿臉困惑,不知兄嫂已對他的提問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