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憶卿叫他,他放下手中的書看了一眼窗外,樹葉在動,雨雖不大,但借著風力,打開窗戶,一定會飄入室內。
木憶卿隻得翻一個身,翻身的響動聽得出,此刻她的心情很煩悶。
橋拿著扇子,輕輕坐到木憶卿的旁邊,小心地扇著。
“怎麼樣,手動的聯方是不是很不一樣。”橋將木憶卿掛在眼角的碎發用手撥開。
木憶卿嘴角微微一動,算是給了回應。
自從搬到這個地方,環境變得安靜,橋發現她比以前更加嗜睡。
小雨突然停了,一會兒工夫,天邊放晴了,躲在烏雲身後的藍空突然露出一條一條的邊,四周也亮了許多,橋收起扇子,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他隻打開一扇玻璃,雖然雨已停下,但是涼風還是會讓溫暖的肌膚不適應,何況木憶卿好像淺淺在睡夢中。
橋走回臥室,拿著一條午睡毯子,輕輕蓋在木憶卿的身上。
這張朝思暮想的臉,如今每天都能看見,橋發現,她與以往不同了,到底是哪裡不同,或許是和18歲時相比,多了幾分成熟,他伸手撫平木憶卿皺著的眉頭,依舊,和18歲時靠在課桌上偷睡時一樣,讓人心跳加速,隻是那時的陽光明媚,變成如今陰鬱的天,玻璃窗外依舊有大樹,還有像催眠一樣的鳥叫聲。
橋的記憶快速回閃,他們是同班同學。木憶卿一般下午上課都會與其他同學調座位,坐到教室的最後一排,夏天,她喜歡將玻璃窗打開,將臉迎向外麵,呼著窗外的新鮮空氣,靠在高高壘起的書本上睡覺,陽光朝玻璃窗外照進來,窗外的楓樹葉影子斑斑駁駁打在她的臉上。修長而乾淨的手指扶在課本上,橋隻要輕輕往後靠,就可以觸碰到她的手指。
他總是有意無意地回頭,有時白色的窗紗還會無情地將她整張臉裹住,在那朦朦朧朧之下,他竟然對眼前這張高傲冷漠的臉產生了興趣,還念念不忘,但如今,竟已經十四個年頭了。
橋坐到窗邊,深深歎了一口氣,既然都已經十四年了。
他看著玻璃穿上自己那張若隱若現的臉,顯然有幾分滄桑,昔日的少年,都已長成了叔叔。
時光真是不饒人。
可唯獨睡在自己眼前的這個人,她好像被時光遺棄那般,還和認識的時候一模一樣,就連睡著也一樣,喜歡緊緊地皺著眉毛。
人家說嗜睡的人健忘,橋發現木憶好像有點這樣,她常常忘記了自己的東西被置在什麼地方,或時常會問現在是哪年哪月,又時常一個人呆呆地坐著,有時還會淚流滿麵。
就連夢中也會抽泣,就如現在,眼淚掛在眼角,眉毛比方才還要皺幾分。
這個時候,橋隻能坐到他的身邊,輕輕幫她擦拭眼淚,他向以往試圖安慰,告訴睡夢中的人:“我在,彆怕。”
他幾次想要開口告訴點她什麼,可是都控製住了,看著她傷心難過,自己也心如刀絞。
“阿若。”橋輕生喚著,睡夢中的人好像聽到了聲音,嘴角微微觸動,聲音很輕,輕得連靠近她的橋都沒有聽清。
阿氏……
聲音再一次響起時,橋聽清了,即使這是在預料之中的呼喚,他的心頭依舊一緊,撕裂般疼痛。
木憶卿的手緊緊地拽著橋為她蓋上的毯子,拳頭攥得很緊,手背上的細筋都露了出來。
一定是又做噩夢了。
片刻天明之後,突然又黑了起來,估計又要下雨了。
每當這個時候,橋最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他隻能學著她最熟悉的叫法,輕聲呼喚,一聲接著一聲叫她:阿若,阿若……
橋不知道他這樣叫她,她在夢中怎麼樣,但她每次從夢中醒來,都是絕口不提,不知是她沒聽見,還是假裝沒有聽見。
木憶卿緩緩睜開眼睛,眼中還含著淚,慢慢坐起,接過橋小心翼翼遞過來的紙巾。猝不及防,木憶卿一下子撲進了橋的懷中,緊緊地勒住他的脖子,溫柔地說著:“對不起。”
“好了,做個噩夢而已,嗯,沒事。”橋用手撫摸著木憶卿的頭,一遍一遍地說:“沒關係,沒關係……”
木憶卿像個小孩,在橋的懷抱中,情緒很快就被撫平。
窗外下起了櫻花雨,亮晶晶的。
“橋,櫻花雨……”
兩人一同走出門外,站在屋簷下,看著這一場與眾不同的雨,腦中泛出不少思緒。
木憶卿伸手去觸摸,雨滴快速從指縫溜走,她說:“上一場櫻花雨,好像還是十幾年前。”
橋沒有說話,可以說櫻花雨時常會下,可她唯獨記得十幾年前下過的那一場。
“等明年春天,我們去日本,看一場真正的櫻花雨。”橋站在她的身後,低頭的瞬間才發現,木憶卿光著雙腳站在冰涼的地板上。
“笨蛋,怎麼沒穿鞋就出來了,小心著涼。”喬打算拉著她回屋,可是看到她臉上好不容易露出的微笑,隻得自己返回房間去拿鞋。
“等明年,怕等不到真正的櫻花雨。”橋進屋,木憶卿像是自言自語,眼神渙散,看著櫻花雨,便不自覺地微笑。
或許還未從夢中醒來,才要伸手去拉雨中的人,被出門的橋及時拉住,才避免摔倒。
“來,把鞋穿上。”
“橋,我餓了。”
“好,你回屋坐著,我給你弄好吃的。”
“不要,屋裡太悶了。”
“好,那就坐在這裡。”
橋把木憶卿扶到吊椅上坐下,轉身進屋給她弄吃的。
櫻花雨不停,不過不要多久就會停下,木憶卿雙腿蜷縮在吊椅上,輕輕搖晃著,竟有些困了。
她現在很懶,懶得思考,懶得活動,懶得去想關於過去。橋告訴她,隻有忘了過去,生活才會變好,她試圖在做,所以就變得嗜睡,不知道是真的睡著,還是換另一種形式活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