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冥冥之中,他還是嗅出一絲的詭異,但不等他細想,兩人的對話已然有了結果。
“你可以走了。”她道,漫不經心的打量著遠方的天色,卻並不瞧洛鳶。
而在話語脫口那一秒,空氣就徹底凝固,摩鑒是沒回過神,而洛鳶卻是在小心翼翼的琢磨其中的含義,生怕她後悔。
小口小口的吞吐呼吸,洛鳶攥緊了指節,試探性的向後撤步,她很畏懼,畏懼到對話都不敢輕易回應,一心想要逃離。
那人用餘光瞥她,沒有繼續為難。
十幾年過去了,她樣貌如初,隻是不知洛鳶是否還認得。
她有些好奇,卻無法驗證,因為她現在所展示的一切,不過是魔族幻術下的操縱物。而她,同樣不能將自己暴露在白日裡。
洛鳶知道的太多,對於她一個孱弱的人族來說,不過增添威脅罷了。
對於人族,明明不該心軟的,事實上,她也從不是個優弱寡斷的人,作為護侍被培養到今日,她遠比看上去要冷血的多。
但或許恰巧是這份孤獨,反倒讓她動了惻隱之心。
洛鳶的存在於他們都無礙,何必非要除之而後快。
或許從前那點幫助是微不足道,但她想要報答的心情卻不假。
玄衣之上的紅色暗紋在光線的不斷拉扯下顯現,高牆之上眺望遠方,隻有萬丈光芒。
她彈撥手指,牽引魔氣在洛鳶的腦後緩慢抽離,默默目送著兩人相伴離去的背影。
能隻身一人闖入敵兵據守的城池之中,洛鳶實力和心智絕不簡單,隻希望這次的篡改能讓她徹徹底底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如若她真妨礙到計劃,隻怕連自己也不會多加偏袒了,畢竟連她自己,都有被除掉的可能。
所有的虧欠和補償,就到此了。
摩鑒將洛鳶帶出了城門,一路上,他幾次三番想要插話,卻在感覺到洛鳶的疏離之後戛然而止。
他適應了一下,而很快,就在城門處又打開了話匣子。
“多日不見,可有什麼想說的?”摩鑒扶住身側的玉佩,步步緊逼的向洛鳶倚靠而去。
魔族的壓迫感消失,那種反複溺亡的窒息感徹底不見,而在清醒後,感知到摩鑒的靠近,她卻絲毫沒有閃躲與抵抗,隻是犀利的說著“想讓你去死算不算。”平靜衰敗的外在下,她身體裡仿佛急速燃燒起一團熊熊烈火,想要將靠近的人灼燒成灰燼。
似乎是沒有想到洛鳶會有這個態度,摩鑒的臉在擦過洛鳶發絲時,又堪堪停住。隻是輕聲問了句“你也會說這樣的話?”
雖說兩人從始至終都有爭執,但就彼此了解來說,洛鳶卻並不是如此激進怨毒的人。
她轉身,死死挾住摩鑒的臂膀,將他狠狠向著石牆甩去,可在瞬間,又被摩鑒身後趕來的手下毫不留情的製服,跪伏於地。
她的臉被摁入地裡,泥土和著草根一股腦的淹入鼻腔和唇齒,而摩鑒卻隻是姿態隨意的拍去塵灰,居高臨下的俯瞰著洛鳶的狼狽。
他貴為太子,可以隨心所欲的享受這種調教的過程,卻不能一味忍受洛鳶的觸怒。
所以必要時,他並不介意給點教訓。
但在這漫長的恥辱感裡,洛鳶隻是倔強的一次次起身,又跌落,直到氣力耗儘,那團火才終於燙穿皮膚,一瀉而出。“摩,鑒——”她聲嘶著拉長音調,直衝眼前人而去。
“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今日敢為了私利勾結魔族,人族也遲早因你而大難臨頭。”
“你以為漠國就能置身事外麼,人族本就勢弱,你還助長異族,你這是要所有人的命,我不信你一朝太子,會看不明白,我不信你做了這王後,能半世安穩。”
她飽含怨恨的目光從地麵上傳來,摩鑒卻在怔愣的同一秒就興致寥寥的就移開了視線,不做言語。
他感覺身體內好像有什麼要呼之欲出了,可身體卻先一步替他拒絕了表達。
而後漫長的沉默裡,他隻是反複在思考洛鳶在說什麼,又為什麼要這麼說。
他聽不懂。
在幻術的催化下,洛鳶很快就被帶離,她竭力想要警醒什麼的話語也被消除抹去,再搜尋不得。
由魔族主導的這一場陰謀,終究是沒有兩人反抗的餘地。
記憶被覆蓋,這一次,係統沒有再修補。
洛鳶受了傷,又整日裡憂思緊張,被帶走的過程中,很快就莫名其妙的昏了過去,而再醒來時,已然安穩的躺在了營帳之中。
失去記憶,沒了指引,但蘇醒的第一刻,還是本能的掀開棉被,踩上浸涼的地麵,向著屋外走去。
風沙肆虐,殘屍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