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親戚的臉一下就僵了，繼而道：“桃公子莫說笑，您這樣的富貴人家怎會與我等窮農夫一般見識。”

桃襄歪了歪頭：“可是我在春遊家住了這麼久，他可從來沒收過我一分錢。甚至他從我這裡拿吃食，都要乾超過常人的兩倍勞動，這樣也可以嗎？”

他讀出了馬親戚的臉色：可以個屁。

“行啦老馬，”村長拍拍他的後背：“人家桃公子和春遊早年就是摯友，你就彆再想著撈什麼油水了。”

既然村長都發話，馬親戚落下句低罵，嘀咕道：“李春遊真是走了狗屎運。”

拉著馬韁的李春遊冷笑一聲，加快了速度。

原本以為對話能在此終止，誰知聽見裡麵傳來桃襄堅定的聲音：“不是他走運，而是我走運遇見了他。春遊他人好，從未占過我便宜。你也不要瞎傳謠了，謝謝合作。”

說罷桃襄一撩車簾，從裡麵鑽出來跟李春遊擠到了一起坐，吹風消氣。

李春遊蜷起一條腿踩在凳子上，桃襄順勢側身靠了上去，眉心都沒有舒展開。

“很難纏吧？”李春遊笑著說，迎麵而來的風揚起他們的碎發。

桃襄做了個鬼臉，示意再也不想坐回去了。

天朗氣清，微風和煦，從遠處飄來不知名的花香。

桃襄靠在李春遊身上不知不覺睡著了，等他醒來時大家已經把果籃搬下去了，並在陰涼處找了個攤位。

他揉著眼睛迷迷糊糊道：“怎麼不叫醒我？”

李春遊順手呼嚕了兩把他的毛，牽著人過來。桃襄打了個哈欠，打量著四周。

雖也呈一副蕭條之景，但道路兩旁還算乾淨，至少沒有沒過膝蓋高。大小不一的石塊兒也被有條不紊地移到到了牆根處，大路中央軲轆印跡交錯，看得出人流量不少。

桃襄這才發覺這裡不止他們在賣東西，至少有個七八家，各個麵色疲憊地強打精神，麵前擺放的大多是稀奇古怪的細軟寶物，甚至還有拳頭大小的夜明珠。

李春遊瞟了他們一眼，對桃襄道：“都是家裡吃不起飯了，想著把壓箱底的傳家寶賣給有錢人換饅頭吃。”

忽地桃襄目光停住，李春遊被他拽了一下，見是個抱著繈褓的婦女，她蜷縮著身體，不住發抖。

“好心人，”婦女昂起頭，目光乞求道：“求您把這孩子買走吧。”

臟兮兮的繈褓中躺著一個嬰兒。

嬰兒閉著眼，安安靜靜地酣睡在母親的懷中，對自己未來的命運毫不知情。

李春遊不想與這類人糾纏。不是他沒愛心，而是在亂世中實在太常見，況且自己也不是什麼有能力的人。

他掏出桃襄給他的午飯放在婦女麵前，轉頭拉著桃襄就走。

“謝謝好心人！謝謝好心人！”婦女看見饅頭後露出癲狂之色，扔下嬰兒狼吞虎咽。

“等一下，”桃襄眸光閃了閃，屏住氣伸手摸了摸嬰兒的脖子，已經涼透了。

“應該是早上沒的。”桃襄歎了口氣，捋了捋衣袖。

“這個女人也差不多瘋了。”李春遊平靜道，逼著桃襄彆看了。

麵對五顏六色的水果，桃襄忽然有些不真實感。

透過果子與果子之間的縫隙，則是一片灰蒙蒙的世界。

他產生了自我懷疑，自己真的能救這個世界嗎？

李春遊一眼看透他心中所想，宛如一隻垂頭喪氣的小狗。

“給你看個好玩的。”他將手掌握拳，放在桃襄眼前。

桃襄被他的莫名其妙吸引，黑葡萄似的眸子充滿好奇，道：“這是什麼？”

李春遊嘴角上翹，像花骨朵似的緩慢地張開拳頭，桃襄臉湊近，竟是什麼都沒有。

“你又捉弄我。”桃襄賭氣似的捶了一下李春遊的肩膀。

“怎麼會沒有，你再看看。”他手掌握成個空心的圓圈，桃襄望去，這個角度宛如望遠鏡，直達石縫中的小野花。

翠綠的葉子簇擁著拇指大小的花朵，花蕊還是鮮豔的鵝黃色，與周遭灰蒙蒙的景象格格不入，但它就是生長在這裡，屹立不動。

桃襄忍俊不禁：“你這是在哄我嗎？”

“我不會說什麼大道理，”李春遊放下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桃襄的肩膀上，留給他個下顎分明的側臉：“可能彆人覺得這朵小野花沒什麼用，但它此時能讓你心情好一點，我覺得它就是有用的。”

李春遊想了想，手欠地玩弄著桃襄的發縷道：“我的意思是說，你初來乍到，不可能一步登天拯救這個世界，但至少現在已經讓一部分人吃上了飽飯，這就是你的價值。”

桃襄忍不住笑道：“那若我不再能讓大家吃飽飯了，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