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小少爺什麼也沒做錯,隻是因為被選中,就要失去至親,就要放棄愛人,嫁給不喜歡的人,受儘苦楚!而壞人,卻一輩子舒心快活,想要什麼都能得到!”發完了火,白晚錆覥著他的臉色,弱弱發言,“我不喜歡這個故事。”
當年的張蔚也聽過這個故事,卻沒像他一樣激憤,無非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和①“今日我等若冷眼旁觀,他日禍臨己身,則無人為我搖旗呐喊。”的區彆。辛落露出久違的笑容:“那個浪蕩子也並非舒心快活。”
白晚錆移到床上的桌子邊,圓溜溜的眼睛瞪得極大:“怎麼說?”
“出嫁之前,小少爺和花匠兒子,該做的事都做過了。”回憶起先前的事兒,辛落難得快意起來:“浪蕩子很久之前就說過,要娶一位乾乾淨淨的頂級Omega。江沂城所有人都知道,浪蕩子娶了留過洋的小少爺。七年之後,所有人又聽到了另一道傳言。小少爺出嫁之前,出嫁之後,都在和一個Beta糾纏不清,在浪蕩子眼皮底下暗度陳倉。”
依照他講的故事,浪蕩子肯定是個報複心極強的人,怎麼會容許給自己戴綠帽子的人存在?恐怕事情一經傳播,他一定會不擇手段地殺掉傳聞中的Beta。白晚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那花匠兒子怎麼辦?”
“浪蕩子做了親子鑒定,將結果公之於眾,卻改變不了眾人內心相信的。他成了彆人茶餘飯後的樂子。此事之後,小少爺常伴青燈古佛,遁入空門。”講完了結局,辛落才抽空回答他的問題:“花匠兒子,大抵是剃度出家了。”
故事了講完,辛落眼中的情緒全部消失,再次變得空洞。白晚錆知道,“小少爺”就是辛落,“浪蕩子”就是冷麒嶺。不然為什麼冷潤喬那麼討厭自己的爺爺?他把手放在香薰上方,鄭重問道:“你不想他嗎?”
他想。想那個對自己說,若得你,縱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的少年。他想臨彆之際對著自己道歉,說要是早一點把他嫁出去就好了的母澤。他更想那個無憂無慮,永遠鮮活的自己。隻是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到了最後,都隻化為一句:
“阿彌陀佛。”
辛落撥動佛珠,發出清脆聲響,襯托著他聲音更加滄桑:
“故人皆已故,須看前路,紅塵俗世不複顧。”
“你這樣,是在折磨你自己。”白晚錆重重拍在小桌上,大聲吼道:“地主死了,小少爺為什麼還要嫁給浪蕩子?和花匠兒子私奔不好嗎?!小少爺嫁給浪蕩子,為他生了兩個孩子,就算浪蕩子知道自己被綠了又怎麼樣?他本來就不乾淨啊!而且他的孩子都是他親生的,小少爺的報複根本就是無關痛癢!”
白皙的臉上出現兩道淚痕,看得辛落心臟抽痛,這些年的委屈,也算是有人明了了。辛落看向被震出來的香灰,不帶一絲情感:“冷潤喬是個好孩子,值得你喜歡。”
為什麼突然就轉到冷潤喬身上了?白晚錆想不明白,“所以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那個故事?”
“藏在心裡的事兒,得有人聽。”
見他一直低著頭,白晚錆抹掉臉頰上的淚水:“奶奶,我也有個故事要講給你聽。”
“從前有個小少爺,被家裡人溺愛著長大,分化成Omega之後發現家人對他更好了,幾乎到了千依百順的地步。小少爺察覺到不對,鬨著要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他的家人當然會滿足,在保鏢的陪同下,來到了一個寺廟。”
隨著故事的推進,他的聲音不再顫抖:“去寺廟的路上,有一個招工的攤子,裡麵站滿了苦壯勞力。小少爺正巧搖下車窗呼吸新鮮空氣,就這麼和一位極其精壯的男子對上了眼。隻是匆匆一瞥,他卻覺得自己愛上了那個充滿野性的男人。又苦於不得相見,犯了相思病。”
“或許是上天也很偏愛他,不忍他生病,把那個男子送到了他麵前。因為是Beta,所以他成功替代了其中一位Alpha保鏢。接下來就是俗套的相處升溫,一起發現家族對小少爺那麼好的秘密——日漸衰敗的家族需要一個Omega嫁入高門,延續光輝。”
“所以他們私奔了,逃到男子的家鄉,建起小木屋,擺弄不多也不少的土地。漸漸的,他們的房子變大了,土地變多了,也多了個可愛的女兒。”
結局被擱到眼前,雙方都沉默不語,辛落更是像個枯木一般,一動不動。白晚錆想象不出來,日日麵對自己的仇人,還要跟他生孩子,那得有多恨!又有多少次想要報仇,最後摻雜了其餘情感,複又失敗。
白晚錆從來不覺得世界有多光明,可也沒想過,黑暗的地方那麼黑。他握住辛落的手,言語真摯:“奶奶,你要是在這裡不開心,我們會拚儘全力把你帶出去的。”
“我不能走。”
小孩子能想到的事兒,他也早就想過了。他也曾經滿腔仇恨,希望能懲罰到冷麒嶺,可是他的力量多麼渺小啊。他是Omega,說白了就是一個好看的生育工具,哪裡能手握權利,殺伐果斷。最後還不是明知前方是沼澤,仍舊不信邪地陷了進去,最後窒息而亡,還搭上了兩個人。
所以他一輩子都不能離開這個令自己深惡痛絕的地方,就當是對自己的懲罰。
“奶奶!”白晚錆急道。
“不必再說。”辛落不想再聽,下了逐客令:“現在已經很晚了,你該走了。”
“我不走!”
“有人在等你,彆讓他等久了。”辛落從床上下來,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要是他真的留在這裡,說不定也出不去了,白晚錆隻能跟著他沿著來路返回。到了大門口,門童攔住要踏出門檻的辛落,恭敬道:“太太,我來送他出去吧。您誠心禮佛,還是不要破戒的好。”
辛落目視前方,豎在臉前的手上掛著佛珠:“我六根不淨,當不起一句誠心。”
上了車,白晚錆見到放在旁邊的黑傘,他跳下車,撐起擱到辛落頭上,“奶奶,你要想法變了,記得找我們。”
“阿彌陀佛。”
辛落沒有接傘,豎著手點點頭,踏入雨幕中。
瘦小的身影很快被雨水融化,再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