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想了想,抬起頭盯著趙老婆子認真道:“沒有藥你兒子就死了,明天您同我一道上山,能找著藥最好,找不到我也會拾柴,絕不偷懶白費那辰光。”
紅紅的火光映在她麵無血色的小臉上,透出三分執拗三分良善。
“去就去,個死丫頭,若讓老娘逮著你偷奸耍滑,看不打斷你的狗腿!”趙老婆子罵罵咧咧地盛出炒得焦黃的菜葉,就著照得見人影的粥水,便是今夜的飯食了。
翌日一早,晨光熹微,秋日的涼意穿過薄薄的粗布衣衫,貼得沈芸哆嗦著打了個寒噤。
廚下一點吃食也無,正房悄無聲息,趙老婆子昨日說得信誓旦旦要同去采藥,提防沈芸借機偷懶,今日卻並沒有踐諾。隻大房居住的東廂隱約有些聲響,約莫是大嫂錢春生起床做早食。
沈芸沒驚動他人,貓著腰輕手輕腳地打開大門,往昨日趙老婆子罵罵咧咧中提到的西山去了。
卯時將至,朝暝冉冉東升,順著蜿蜒的小路行過水塘,走過田間,一路往西。遠遠望見山間金頂浮雲,霞光燦燦。
然沈芸腹中空空,饑寒交切,實無多少賞景的閒情逸致,隻瞪大雙眼四處打量,期望路上能尋著些果腹之物先祭祭行將造反的五臟廟。
上山的小路時常隱沒在過膝的野草中,為防蟲蛇,沈芸折了一根兒臂粗的樹枝充作拐棍,一步一掃地慢慢上了山。
好在運氣不錯,剛爬了盞茶時候,沈芸就看見了一株毛球刺盛的栗子樹,滿滿的刺球成團成簇地掛在樹梢,壓得枝椏都垂落下來,地上落了一片青黃的毛刺球,尖銳又危險,但落在沈芸眼裡,赫然是一地的糖炒板栗,油燜板栗,板栗燒雞靜待臨幸。
三步並做兩步地跨到樹下,沈芸撿了塊碎石,將裂開的青黃毛刺球碾開,露出裡麵黃褐色硬殼,再輕輕砸開一道裂縫,剝去硬殼與裡麵毛茸茸的表皮,抖著手一把將飽滿橙黃的栗子塞進嘴裡:甜香軟糯,滿口鮮香。
一口氣吃了十來顆栗子,肚腹中火燒火燎的饑餓感總算有些緩解了,沈芸慢慢停了下來:板栗吃太多容易腸胃不暢,胃氣難宣。
有了板栗墊肚,她的氣力恢複了些許,繼續往山裡找藥,約莫走了一炷香時辰,隱約能聽到叮咚作響的流水聲,沈芸扶著雙膝,喘著粗氣抬頭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這身體果然是虛得很,往日劈柴抬水的勁兒都餓沒了,往後可得多補補,現在這般境地,靠得住的也就隻有自己這身子了!
抬頭的間隙,陽光從林葉間星星點點地撒下,稍高處掛著許多紫黑色皺巴巴的果子,像是爛在了樹上。沈芸高興得叫了出聲:“黑棗!”
黑棗,也就是野柿子,未成熟時紅彤彤有些澀,待經自然日曬、風吹之後掛在枝頭,味甜如蜜,潤燥生津,讓人吃了第一口就想著第二口。
蜜般甜膩的野柿子下肚,沈芸才覺得整個人都活過來了。果然吃甜食讓人心情愉悅,除了稍稍有些口渴,這一早上肚子吃得飽飽,也算收獲頗豐了。循著潺潺的水聲,沈芸跋涉而上,一條清涼的泉溪從石縫中蜿蜒流淌,像一塊透明流動的冰晶,一眼就可以望到水底的沙石。她掬起一捧清澈冰涼、噴珠吐玉的清泉水,輕輕抿了幾口,一股涼意直衝天靈蓋兒,端是解渴暢快!
清澈的泉水從岩縫間汩汩湧出,彙成一條溪流從大大小小的山石上淌過,泉水滋潤的地方,芳草芊芊,兀自開著許多紫紅色鬆果般的穗狀花序,沈芸仔細瞧了瞧,眼睛一亮:地榆!
地榆,又名山棗參或血箭草,性微寒,味道苦、澀、酸,具有解毒斂瘡、涼血止血的功效。
撿了塊細薄的木片,沈芸慢慢將地榆根部潮濕的土壤挖開,除去須根,就著山泉水洗淨,鋪平晾乾在溪邊平坦的大石板上。她又從山邊灌叢裡折了幾根赤藤條,粗粗編了個盛物的提籃,把涼得半乾地榆裝了滿滿一籃,又回到板栗樹下裝了薄薄一層栗子。
待把這沉得壓手的藤籃搬弄回去,已是日上中天了,還沒進門,沈芸就聽到趙老婆子的叫罵聲:“這死丫頭,說什麼上山找藥,我看是找死吧,這都什麼時辰了,柴也沒劈,飯也沒做,傻姑,春花!人呢,人都死哪兒去了!”
沈芸理了理汗濕的鬢角,雙唇緊抿,撐著一口氣擰著提籃進了門,黑著臉先發製人:“找著藥了,趕緊拿剪子來!”
趙老婆子被她聲勢所嚇,像是被扼住脖子的老母雞,一下子歇了嗓音,嗆咳了兩聲道:“要剪子作甚?家裡唯一一把剪子可是老娘的陪嫁,想當初……”
“再不拿剪子收拾藥材,你兒子就咽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