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不屑地撇了撇嘴:那還不都是床上躺著的趙傳武拿命換來的麼!到頭來全成了這老婆子的功勞了。
本來見老婆子背著幾十斤的東西於心不忍,沈芸還準備下山時替她背背,這下全歇了心思,權當沒看見,三人一步三挪地回了家。
趙老婆子也不是沒想過讓這傻姑替她背背,隻是一來沈芸餓得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麵色蒼白、瘦削無力,隻背了個小簍子還走兩步牛喘似的,估摸著也背不動幾十斤的大背簍。另一方麵,畢竟還想著仙姑顯靈,指望著這個不知道什麼來頭的二兒媳婦能把兒子救回來,若是指指路多找點吃的就更好了,便也不太苛責她。
晌午回家,湊合著吃了頓苦到舌尖發麻的黑麵湯,沈芸看了看床上病患的狀況,情況有些不妙。
昨日用藥以後,趙傳武額上溫度略有下降,但半夜又起了高熱,後臀和腿後傷口有好幾處隱隱開始膿腫潰爛。
“不是說鮑姑傳授,藥到病除麼?”家裡的人下地的下地,乾活的乾活,隻錢春花恨不得兩隻眼珠子長在沈芸身上,揪出她的小辮子來。
“一來我並沒有說過藥到病除這種話,二來咱隻有山上采的這些藥囫圇著治,壓根不能稱之為藥到,又何來病除?”沈芸一邊給趙傳武換上新的地榆炭粉,一邊把剛炮製的鬆香粉敷在膿腫處。
鬆香有拔毒生肌之功效,微火融化除去雜質候涼乾燥後磨成粉末,能祛風燥濕,生肌止痛。若是能與蔥煎湯服用,效果更好。但如今這個條件,便也講究不了太多,隻能有啥用啥,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趙傳武覺得自己跌入了無邊的黑霧中,一個一個倒在血泊裡的生死兄弟,被背後利刃穿透心口瞪大著眼失去氣息的老將軍,都靜靜地看著他,不論他如何掙紮如何嘶吼都無法近前一步,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些畫麵一遍一遍無聲循環。
他感覺到自己趴在地上,身子漸漸變涼,眼眶裡流出血淚,意識似乎隨著漫天的黃沙上卷,即將飄蕩於虛無,冥冥中隻餘懸絲一線,掙紮拉扯。
“傻姑你這是作甚?掀了這布,傳武就光腚了!”錢春花剛收拾完廚下,端進熬好的湯藥,便看到沈芸的舉動,搖頭咋舌道:“雖說床上躺著的是你男人,那也還沒成事兒,女人家多少還得矜持點兒。”
“這幾天上藥,你們都沒人管他,該看的不該看的,我也都看過了,咋唬個什麼!”沈芸翻了個白眼。
“你、你、你……你咋拿那玩意兒……”錢春生一臉驚世駭俗:“吸他腚……”
“什麼那玩意兒,那是苦竹筒,吸膿用的”,沈芸沒好氣道:“他後臀有幾處傷口潰膿嚴重,光敷藥不頂事兒,我做了幾個寸長的苦竹筒,先把膿水吸出來,再敷藥,效果更好。”
錢春生好奇地擺弄竹筒:“這玩意兒有用嗎?看它隻寸長,還削得如紙一般薄,忙不知能不能幫上,工夫倒是要花上不少。”
“有沒有用,您哪,就瞧好著吧”,沈芸也不再多言,說罷便依次將竹筒覆於傷患其背,頷首示意道:“瞧這竹筒,長一寸,一頭留節,我方才用地榆和金銀花煮了十餘沸,乘這竹筒還熱,用手按上,緊吸於瘡口上,等膿血水滿它便自然脫落,如此三、五次,則毒儘消之。”
三五次吸完膿腫,趙傳武身上紅紅黑黑,看起來甚是嚇人。錢春生也一臉驚歎佩服,似乎被沈芸這一手吸膿術震懾到了。
趙傳武隻覺得臀上一股大力吸來,似乎要把他魂都吸來了,頭皮一麻,便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