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後在閨閣便是個不學無術的千金小姐,就連詩詞歌賦隻能應對一二,怎會通曉穴位醫理?
賀燕君笑了笑,“太後娘娘倒是博才多學。”
愣了一刻,柳依迅速將手抽回,側過身不去看賀燕君,裝作一副很是受傷的模樣,輕聲囁嚅:“回憶起往事不免傷神,伴君如伴虎,先帝在時哀家時時刻刻警醒著,戰戰兢兢侍奉,也隻能做這些來討好……”
這話說的委實太假,先帝在世她還未被封後時便眼高於頂,後宮中無人敢受她一拜,又有左相撐腰,她的日子哪裡會是兢兢業業。
“奴才該死,引得娘娘傷心了。”比起柳依的謊話,賀燕君這句請罪顯得更假,不痛不癢。
柳依神色自若看向他,莞爾道:“在宮裡,總要會些一技之長,處處身不由己的苦,賀公公理應比哀家更清楚。”
聞聲,他看向她,笑容淺淺。
柳依清楚記得,賀燕君在內宮蟄伏十二年,一點點蠶食,苦心經營謀劃,老皇帝至死前都不曾有過疑心,是自己身邊貼身侍奉的內監計劃了一場十二年的謀殺。
他的心機,他的城府,遠超旁人。
許久,柳依看著殿外暮色四合,月上枝頭,心中思索後朝賀燕君謹慎道:“天色已晚,賀公公勞累操神,也該回去歇著了。”
賀燕君卻躬身道:“娘娘忘了,這幾日都是奴才守夜。”
“你守夜?”柳依一臉難以置信,心如死灰。
僵著身子挺了三個時辰,和賀燕君鬥智鬥勇,現在睡覺都不能安穩?
白芨聽太後要就寢,便去外殿命宮人一個個緊趕著將大殿裡的宮燈熄滅,原本明晃晃的內殿霎時變得昏暗,隻留下一盞在塌前的燭台。
燭光搖曳,賀燕君俊朗的的麵容在此刻更顯冷峻,他侍奉塌前,放下簾幔,柳依小心翼翼掀起簾幔,望著他道:“賀公公回去吧,叫白芨守夜即可。”
可賀燕君非但不避,還上前一步替柳依蓋上被褥輕聲道:“請太後安枕,奴才侍奉便好。”
安枕?恐怕她隻剩徹夜難眠。
看著他給自己的蓋被,柳依總覺得是在給自己釘棺材板。
透過簾幔,柳依清清楚楚瞧見他的身形輪廓,這個殺人不眨眼,功於心計的閻羅王,隻離自己一步之遙。
她輾轉難眠,壯著膽輕聲說道:“旁邊有人看著,哀家難以入睡,不如賀公公回去歇著吧。”
殿內寂靜悄然,除過燈油的爆響,她甚至能清晰聽見自己不安的心跳。
半晌,才等來簾幔外的一句回話:“那太後歇息,奴才告退。”
聽著他的腳步聲遠去,柳依的心才稍作安定,可依舊難以入睡,莫名其妙的魂穿,提心吊膽一整日,柳依不知這樣腦袋上懸著一把匕首的日子還要多久。
她被任何人都清楚賀燕君是一個怎樣狠厲的人,甚至她看見那張臉,她便能記起那場宮變他身披鎧甲,十步斬一人,百步不留行的決然。
思索著,柳依不自覺攥緊被角,如今身處險境,她怎能不後怕。
賀燕君出門時,臉上的神色愈加陰沉。
月光淒冷,他立在大殿外,聽著寂靜的夜裡不時有鳥雀飛掠屋簷的聲響,慢慢思索,似乎今日的太後,有些不太一樣。
不,很不一樣。
翌日,柳依再醒時,刺目的陽光已透過鏤空軒窗照滿整個大殿,她起身,揉了揉倦怠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