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並不是一個憂鬱的人,你大部分時間比任何人都堅強,你相信正義,相信自己可以,你可以割掉腐爛的根,讓玫瑰燦爛的盛開,你可以永遠擁有翅膀,快樂自由的飛翔。
然而——
然而最後你卻發現沒有陽光的地方玫瑰根本不會盛開,你自以為可以飛翔的翅膀已經因為這份沉重而搖搖欲墜,你不能按照自己所想的這樣去承擔這些責任,你不能像五條悟那樣冷淡的像神明一樣遙遙觀看世間,他人的痛苦也是你的痛苦,對自身的懷疑和這份職業的不理解讓你逐漸覺得自己是個無能的人。
所以究其結果,你就是一個沒有堅持下去的人。
所以——
有些事情就算怎麼堅持努力也不行的對嗎?
你給不出答案。
你張了張嘴,但依舊什麼也說不出來。
冷意漫漫浸入骨髓,你打了個寒噤,被身後的人用雙手半攏住。
“有些事情,”你聽見五條悟聲音很淡的說:“不堅持會後悔。”
“也有的人,除了堅持彆無選擇,”他說,你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裡藏著冰雪,剔透而冷淡,然而你感受到更多的還是他掌心的暖意:“但我想,她一定是因為擁有愛所以才這麼努力的生活下去吧。”
是這樣嗎?因為愛嗎?你有些恍惚的想,這瞬間你覺得這場對話離你遠去了。
“謝謝。”
最後你隻聽見青年這麼說。
離開的時候你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倒的橫七橫八的咖啡廳,前天來的時候它還是很漂亮的樣子,就像那個女孩一樣。
黃昏的光悠悠然垂下,親吻般輕輕觸碰著焦黑的招牌,溫柔的像是害怕驚醒亡魂,但再溫柔也沒辦法抹除死亡的痕跡。
你回憶著那些年輕人的麵龐,想象了一下他們在火裡掙紮絕望的樣子,不自覺顫抖了一下。
死對亡者本人來說是一種災難,但對他的親人朋友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現在那杯甜甜的熱飲你不可能喝到了,她的酒窩也不可能再被甜甜的抿起。
你也再不可能去知道那場約會的結果。
真殘酷啊這種結局——但你是否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去改變它呢?
如果——如果……
五條悟捏緊了你的手,你抬頭看他,對上那雙消融的藍眼睛,他很淺的微笑,用一種輕飄飄的語氣說:“總是這樣的。”
“不可能救的了所有人,”他說:“雖然聽起來有點殘酷,但沒辦法。”
“就算是我,”五條悟調侃的笑了一下,像是有點想放鬆氣氛的意思:“就算是被你說是英雄的五條悟,也隻能救準備好被救的人啊。”
你眨了眨眼睛。
世界有一瞬間的模糊,但很快罪魁禍首就從眼眶裡溜了出來。
“對不起。”你說,分明那顆憋了很久的淚珠已經滑下去了,但世界怎麼越來越模糊了呢?
“我也不知道——”你說:“我和她才見過幾麵,要說悲傷到想死掉不是太假了嗎?”
但是,那種難以言語的悲哀感填滿了漏空的心臟,你哭泣——可你是為了什麼哭泣?
是為了那個再也不能笑的姑娘嗎?
因這場無妄之災而死去的人都一樣再也不能笑了。
而你在乾什麼呢?你以為離開就可以不用麵對這種無能為力的哀痛嗎?
這不過是蒙住眼睛欺騙自己罷了。
你知道的,如果能做什麼卻不去做的話……
“對不起,”你又重複了一遍:“我隻是不明白——”
他停下腳步,俯下身替你擦掉眼淚,那雙融著黃昏的藍眼睛暈上暖意,你聽到對方很輕的笑了一聲,帶著薄繭的手從眼角劃過:“沒有人會怪你。”
“這不是你的錯,”他的聲音混著車流轟鳴的聲音,顯得格外遙遠:“沒有人應該要去明白。”
是的,沒有人應該要去明白。
這對任何人來說都太沉重了,但世界就是這樣。
弱小者連保護自己也是一種奢侈,當災難降臨時,隻能選擇迎接。
但對於強大者又何嘗不是一種折磨呢?殘酷的現實會讓你不斷意識到,就算你足夠強大,足夠去努力,但也救不了想救的人。
越在乎就越覺得絕望。
“要怪就怪我吧,”五條悟說道,你吃驚的看著他,他的神情又帶上了一點與世隔絕的冷淡,但細細分析倒更像一種說不清的漠然,是那種嘲弄的,對冷酷現實不以為然的冷漠:“這是我的責任。”
但你不明白他的意思,隻茫然的抬頭看著他,眼睫上還掛著淚。
他對你笑了一下,聲音很輕:“因為我才是最強大的不是嗎?理論上我不是應該誰都能救的了嗎?但實際上很多事情我也做不到——所以,要怪就怪我好了。”
這話根本沒有道理,但他說的好像真是那麼一回事一樣。
風吹亂他蓬鬆的白發,分明他帶著笑,可神情看起來那麼寂寞,好像他明白了什麼事情一樣——可他明白了什麼呢。
你不知道。
你盯著他,是有一點生氣的那種。
太奇怪了,這個人是喜歡逞強嗎?你為什麼要怪他?
按照最初的約定,你才應該是承擔起責任的那一方,你大言不慚說自己是要當英雄的國王,結果最後偷偷跑掉了。
現在他是國王,是英雄,是大將,是逃走者的王後。
他是孤獨的守望者。
於是那一點生氣在微妙的心酸下又消失了,你下意識的握住了他的手,他吃驚的低頭看了你一眼,眉眼浮上一點和往常那樣不正經的笑:“怎麼了?”
“沒有人有錯。”你說。
是的,你早就知道的。
但這正是壓力的來源處——沒有人有錯,你不可以怪任何人,你清楚的知道大家都做了自己能做的——那你呢?
你做了自己能做的嗎?
或許從前是,但那暫停了的十年裡,你在乾什麼?
你以為逃走是一種解脫——可你解脫了嗎?
這不過是一場長達十年的,自欺欺人的謊言。
……你得留下來。
你要留下來。
這種殘酷不會因為你存在而消失——你知道,但隻要能減少就夠了——哪怕能救一個人。
“我——”你對他笑了一下,他有些驚奇的看著你,藍眼睛像盛著碎鑽一樣,融著晶瑩,看起來有些傷心,於是你握緊了他的手,在這片透亮的藍裡,你感覺到有一瞬間的放鬆:“我要留下來。”
你說。
……
“雖然是說要留下來——”你叫道:“我也沒說要和你睡一間寢室啊!”
“沒辦法,”五條悟理直氣壯的說:“已經這麼晚了,校長早就去睡覺了啊!我又沒彆的寢室鑰匙。”
“我要和硝子睡!”
“硝子這幾天很累的——照顧你和虎杖的那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你要去這樣打擾她嗎?”
“那我也不好意思這樣打擾你——”
“我好意思的,請隨便打擾我。”
五條悟立刻打斷你,用一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堅毅表情說。
你簡直要給對方氣笑了:“我要回家!”
“沒有公交車哦,”五條悟說,一點也沒有在說謊的羞愧感:“就將就一下吧——昨晚我也什麼都沒乾吧?”
“都睡了好多次了,現在才——哇!彆打我啦!”
你臉都被他氣紅了。
雖然他說的是實話。
以前在高中的時候你們經常通宵打遊戲,往往你會玩著玩著就睡著了,最後醒來都是在他的床上。
但是五條悟這麼說的話就很怪啊!
他一副投降的姿勢往後退了退:“伊地知在門口等我哦,我先出去拿一下給你買的換洗衣物。”
“那讓伊地知順便把我送回去也可以吧?”
“好殘忍啊!”五條悟大聲抗議:“都已經這麼晚了還要讓人家加班嗎?”
不知道他哪來的臉皮說這種話,明明自己在晚上還讓人家去買衣服啊。
等他走後,你放棄般的把枕頭往床上扔——你早就知道不能和一隻貓講道理,特彆是這隻藍眼睛長毛貓!
不過他的寢室倒是出乎意料的乾淨——你早晨的時候匆匆忙忙並沒有仔細看,但現在打量一番,不禁有些驚奇,和高中的時候完全不一樣,生活的氣息也很少,你甚至都沒看見遊戲碟的影子。
很少住嗎?
哦……也是……平時都住你那是吧?
意識到這一點後你後牙槽都咬緊了。
真混蛋啊。
算了……先脫外套吧,不管什麼事等他回來再算賬。
隨手打開衣櫃——你是想掛進去的,也算是習慣,順便拿一下一次性內衣,你記得五條悟說他昨晚出去給你買了一些,而且今天早晨也的確是從衣櫃裡拿給你的……
你的目光凝聚在衣櫃下方的一個透明的袋子上,應該就是這個吧……
……
門開了。
“試一下合不合適吧,主要是上衣——應該沒事,反正你那麼平——”五條悟一邊關門一邊說,他說這話真是有夠肆無忌憚的——好像自從你說自己會留下來後,他就開始和以前一樣口無遮攔。
但下一秒五條悟就卡住了。
他的目光凝固在你手裡提著的幾片布料上。
從前,咒術界的最強瞧不起後退的人。
但今天,咒術界最強覺得後退是一件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
他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
“嗯……”你說,把右手拿著的東西舉高了一點:“……我知道這應該是一次性內衣。”
你又舉了舉左手上的衣服——姑且稱他是衣服吧,然後在五條悟睜大的藍眼睛裡,慢慢的開口:“那這幾塊標簽上寫著情趣的布是什麼?”
看樣子他還想再往後退一步,但很可惜後麵是門,你敏銳的察覺到對方的手有要握住門把手的趨勢,於是冷冷的說道:“現在要是跑出去的話我會把門鎖上,你今晚就露宿街頭吧。”
“啊……”於是五條悟尷尬的站定了,咒術界的最強目光停留在那幾塊布料上,過了一會才若無其事的移開:“買一次性內衣的時候送的。”
誰家買一次性內衣送這個啊?何況上麵的價格比一次性內衣高多了啊!
你冷笑道:“送都送了,不穿不是很可惜嗎?”
這句話一落下他的藍眼睛有一瞬間地亮起,連聲音比起剛剛的萎靡不振都提高了不少:“真的假的!”
“真的啦,”你說,帶著點笑的那種嘲弄:“不穿多可惜呢。”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樣,含著一點驚愕的往旁邊移了移。
“ ——等一下——我穿不上的——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