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順平2 隻有自己可以拯救自己……(2 / 2)

但是——

但是明明真人不是這個樣子。

咒靈是這種恐怖的存在嗎?

極其快速的在地上翻了個滾,躲過那隻比他身體還要粗壯的爪子,寬大尖利的指甲在地板上刮出長長的痕跡,吉野順平劇烈的喘了一口氣。

好可怕……好可怕……

“吃藥……吃藥……”

非人而又腥臭的低語聲疊疊而來,僅僅為四級的咒靈隻有進食和攻擊的欲望,它不關心自己是什麼東西,也不關心麵前的人和它有什麼區彆。

撕碎,咬噬,吞咽,貪婪,怨恨……

這是它僅有的本能。

吉野順平用長刀將自己支撐起,繃著臉,他剛剛躲避的並不算及時,小腿上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他從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劇痛和死亡——如果下一次躲避不及時,被割裂的會是哪裡?

他並非沒有渴望過解脫,在被圍堵到牆角一拳一拳的錘在臉上,沉悶,不斷絕的疼痛讓他痛苦的蜷縮起來,但比疼痛更難以忍受的是充滿刻薄,嘲笑的言語,比刀尖還要尖利的割在他的心臟。

我不是……廢物。

我不是招即來揮即去的狗,我不是懦弱的垃圾,我不是沒有人愛的可憐蟲……

但他隻能竭力的護住自己的頭部,在他們的笑聲中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捶打。

他一邊想死,一邊想活。

在遇到真人的時候,他真的以為自己獲得了力量,他隻要……隻要付出一點點東西,隻要替對方做一點點事情,他可以獲得拯救……他可以被救。

狼狽的用長刀抵擋住下一波攻擊,他感覺自己的內臟要碎掉了——我還能站起來嗎?他問自己,他甚至沒有力氣繼續握住這把刀,但是……

“你要握緊自己的武器,你要比常人更堅定,你要更習慣於麵對自己的恐懼。”

不能鬆手……

不到死的那一刻,他都不會鬆手!

他不是廢物!

惡狠狠的借著牆壁的力一躍而起,他用儘自己全身的力量劈身下去——在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看到了很多東西,媽媽擔心又憂慮的眼睛,新同學燦爛的笑……

還有藍發人形咒靈逃走時對他露出的表情。

“……”

躺在地上衣服都破破爛爛的少年閉著眼睛,黑色的頭發浸著汗水和鮮血,你將長刀插入鞘中,走近他,本想說些什麼,但在看清楚他的表情時卻語塞了。

是眼淚啊。

晶瑩又脆弱,就如同人類本身一般。

可他為什麼哭呢?

“已經結束了,”你猶豫的俯下身,拽了拽他的爛成布條的衣袖:“沒事了,咒靈已經死了。”

吉野順平把頭側過去,依舊不肯睜眼,隻有努力咬牙繃住的哽咽和劇烈起伏的胸膛顯示著他此刻的情緒。

這下你是有點不知所措了。

你心思雖然細膩,但是因為本身很強大,幾乎沒有在對抗咒靈時遭受過挫折——被打敗是這樣一件難以接受的事情嗎?

“沒關係啊,”你竭力思索組織自己腦子裡的詞彙,磕磕絆絆的安慰他:“你之前隻是一個普通人,才訓練了一個星期,能有這樣的成果已經很厲害了。”

的確是這樣,你從一開始壓根沒指望他能贏,你隻是想帶他見識一下咒靈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生物而已。

況且對方的表現已經出乎了你的意料。

他的喉嚨裡泄出一聲哽咽,看起來因為高強度爆發已經完全失力了,但仍然緊握著長刀,胳膊顫抖的抵著地麵半坐起來。

“我拚儘全力了……”吉野順平說,紅通通的眼睛積蓄起淚珠:“我好沒用……”

你安靜了一下。

“單憑□□來說人類本就孱弱,人類強大的從來不是赤手空拳的戰鬥力。”

長而昏暗的走廊上,護欄已經因為剛剛的鬥爭而碎裂彎曲了,連門都爛了半扇,牆壁被咒靈破壞出一個很大的窟窿,地上粘著細細長長的血跡。

這些無一不彰顯著剛剛鬥爭的激烈。

“我們之所以強大,是因為有一顆相信的心。”

你的聲音並不大,卻足夠堅定,回響在長廊裡,讓少年怔住了。

“因為相信,所以不放棄,因為相信,所以有不屈服的決心,因為相信,所以能夠得到拯救。”

這種相信固然盲目傲慢,但仍然可敬。

“能拯救你的隻有你自己,吉野順平。”你笑了一下:“如果剛剛沒有你劈下的那一刀,我不可能來得及救你。”

是假話,你沒有不靠譜成這樣,何況區區四級咒靈。

但你願意說這個謊。

他的眼睛一點一點的亮了起來,像一隻小鳥,你沒忍住敲了敲他的頭,在少年茫然的眼神裡眨了眨眼睛:“這不是你第一次直麵咒靈,和上次感覺怎麼樣?”

“啊……”他咬著唇,怔怔的看著自己張開的手掌,一個星期下來,原本細膩的手心已經長上一層薄繭,如今更是添了密密麻麻的傷痕,他試著握了一下拳頭,果然感受到細細碎碎的痛意:“咒靈……是這樣的存在嗎?”

他看到的,名為真人的藍發咒靈……也是這種存在嗎?

少年困惑的黑色瞳仁直直的看著你,你也報以同樣注視:“和野獸的本能是捕食一樣,咒靈的本能是破壞,因人類而產生的東西,最怨恨的也是人類。”

“咒靈是這樣的存在,”你肯定的說道:“至少目前來看,他們都是這樣的存在。”

你伸出手把他從地上拽起來,目光在對方流血的小腿處停留了一會,才繼續說道:“你應該見過了吧?擁有智慧的咒靈。”

“……你是說……真人嗎?”

“他叫真人嗎?”你有點意外的側過頭看了他一眼,他有點慌張的把眼睛垂下,於是你笑了一下,並沒有追究下去:“特級咒靈基本上都擁有一定的智慧,因此也更強大,更狡猾。”

“……狡猾?”

你一邊注意的放慢腳步,讓他能不被落下的跟著你,一邊回答:“對,拿那位真人來說吧,他無論從外表還是智慧和人類的區彆都不大,但是如果因此而對他放下戒心的話,那很愚蠢。”

“人類自己都對同類抱有惡意,何況是以屠殺人類為樂趣的種族呢?”

吉野順平沒有接話。

他怔怔地停下腳步,望向打開門的診療室。

你順著他的目光往裡麵看去,也怔住了。

一具女人的屍體。

死者仍然大睜著眼睛,驚懼是那雙褐色的瞳仁裡最後停留的情緒,胳膊的殘餘混著濃重的血液滾在一邊,連身體上也有被撕咬的痕跡。

但這裡怎麼會有屍體?

本能的捂住學生的眼睛,你驚疑不定的又看了一眼診療室,確信不是幻覺。

報告裡明明很清楚的寫了隻有一隻四級咒靈,無人被困。

捂住眼睛的手掌有清晰的濕潤感,他把你的手扒開,你不知所措的看了看自己沾著眼淚的手心,又看了看吉野順平發白的臉,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小腿處的痛意越來越明顯,他覺得自己有點喘不過氣來,但仍然努力的試圖呼吸——其實單論傷勢並不重,可沉重的愧疚和做錯事情的慌張讓他覺得無處可逃。

“這也是……咒靈殺的人嗎?”

其實在電影院裡有見識過,隻是那時太快了,也太暗了,被變成怪物的人類在他麵前就算死去也很難共情,何況他當時被滿心的憎恨和憤怒蒙蔽了眼睛,他渴望得到報複的力量,卻在這種被誘導的惡意中忘記了自己。

“……嗯。”你說:“……彆看了,先回學校找硝子吧,這裡會有人來處理。”

四級咒靈所在的區域即使是輔助監督進來也不會受到很大影響,你強行把他的頭扭了過來,蹙了蹙眉:“如果要當咒術師的話……你要習慣的。”

這樣說話大概太殘忍了,但是這是必須要接受的事實,如果不能足夠堅定,會很容易走上歧路。

而你正是不想讓他走上萬劫不複的這條路,才會帶他來直麵咒靈。

“殺戮是咒靈的本性,就像你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一樣,他們屠殺時也會有快感,對咒靈抱有期待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他臉色慘白,亮起的眼睛也逐漸暗淡了下去,過了許久,直到快出醫院的時候,他才囁嚅著,低低的說:“如果已經有了錯誤的選擇……”

“錯誤的選擇並不可怕,咒術師也不是正義的存在,我們雖然看起來很特殊,但究其根本也不過是普通的人類,因此動搖是難免的事情。”

已經是黃昏了,夕陽懸在遠處的樓邊,殷紅色一層層的暈著白雲。

在很久前的那個夏天。

你從店裡離開,也是傍晚,夏風卷著熱氣一陣陣往人的臉上撲,原本就煩躁的心情在燥熱下更煩躁了,無端的怒火卷著蠢蠢欲動的念頭,讓你無處可發泄。

走過馬路後,你下意識的回頭,在來往車流中看到那道站在玻璃窗後穿袈裟的身影,仍然刺眼的陽光在玻璃上反射出來,刺的你忍不住閉了一下眼。

再睜開眼時,那道穿袈裟的身影就像曾經沒有存在過,突兀而又輕盈的消失了。

像是他不曾在那裡注視你。

風又起來了,暖烘烘的,像是小貓撒嬌一樣蹭著脖子,你笑了一下,迎著夕陽,用力的拍了拍吉野順平的腦袋。

“彆怕,彆怕,還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