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春天 你夢見了一座房子,那隻渾……(2 / 2)

鈴宮羽燕猛的仰起頭。

周圍一下子暗了下來,木柵欄被可憐的碾壓在地麵上,發出被重重壓住的淒慘聲音,它來的時候甚至風都變涼了,冷颼颼的揪掉草坪上可憐的花瓣,卷起殘葉和泥土又隨意而殘暴的甩在地上。

她的呼吸停住了。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幕。

昏暗的教學樓裡,拚命的跑,顫抖的肌肉,急促的喘息,和身後揮之不去的巨大陰影。

是龐大的身軀,每一條延展開的肢體上都有數不清的眼睛,千萬雙束起一條線的瞳仁像是蛇一樣死死的盯著獵物,但它的動作卻像是貓戲弄老鼠一樣,既不一口咬死,也不願意讓她們喘息片刻。

肌肉的顫抖越來越嚴重,腿的酸澀感也越來越強,眼前的場景被汗水模糊了,什麼也看不到,她想疲倦的眨一下眼睛,卻被身後轟然的臭氣的趕的更快。

快一點——快一點——再跑的快一點——!

無數次,噩夢裡,朋友拉著她拚命的跑——凡人怎能跑過如形如隨的死亡?但是——快一點——一定要快一點——不要拖後腿——

求求你了……她不要活下來……換她去死吧——

可是總有一股巨力在她想要停下來時把她往前推——快跑,她說,朋友的聲音在咒靈的嘶吼聲中分明那麼微弱,落在她心中卻比轟雷還要驚響——不要——不要!

被撕裂的胳膊,無力睜大的褐色眼睛,像是流不完的血——

——快跑!

……快跑!

那雙褐色的眼睛永遠的閉上了。

為什麼要推開她?她有什麼值得救得呢?她撲上那具殘破的屍體,試圖擁起懷裡的人,卻隻有流不儘的,鮮豔的紅色。

媽媽死去的時候也是這樣……止不住的血

咒靈的笑聲尖利而充滿著愉悅,仿佛她人的痛苦和恐懼是什麼上等的興奮劑,她一動不動的俯身抱著冰涼下去的屍體,顫抖的手指抵上鼻尖,似乎覺得有奇跡。

可是奇跡從來和她沒有關係。

此刻她覺得自己好像又是在做夢——接下來呢?在這場夢裡死的會是她嗎?被碾過的花無力的倒在地上,臟兮兮的摔落在泥土裡,她睜著眼睛看著飄過來的咒靈——她知道夢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彆鬨了。”

這句話和夢裡那句聽不清的陌生聲音重疊在一起,像是一道驚雷將她打醒,回到現實裡。

“院子都被你弄壞了——哦?你說真人已經死了嗎?”

羂索側過頭,眉頭皺起來。

早知道對方會這樣輕易的死去還不如直接吞了呢,真是浪費。

隨意的推了一下長著密密麻麻眼睛的咒靈,他示意對方回到自己該回的地方去,下一秒他又被這個隻有十九歲的,弱小的咒術師給驚住了。

她的眼睛裡閃著光,那麼憤怒,那麼憎恨。

“它也是你的同伴嗎?”

少女顫著的嗓音像是在哭,淺色的瞳仁抖了一下,像是有什麼晶瑩要冒出來,卻又忍住了。

羂索的目光在對方手裡緊握著小刀上停留了一會,微笑起來:“不算同伴。”

他並不關心對方要做什麼,她太弱了,弱的讓人不放在眼裡,當實力差距猶如天地之隔時,同類也變得不再像是同類起來,更何況他本來就是個怪物呢。

“這是我的能力,”因為多少有點好奇螻蟻會有什麼作為,他也很難得好心情的回答:“咒靈操術。”

他的……能力。

那場噩夢……

她重新有一點起色的人生……

她的朋友……

——快跑!

她跑了起來。

周邊聲音在此刻變得很微弱,她聽見有人隱約的抱怨說她在發什麼瘋。

“……這下可就糟了。”

這聲音若有若無,帶著說不清的懊惱,她聽了有點想笑,也真的忍不住笑出聲來,有不知名的液體順著張開的口一起往外湧,她咳嗽著,呼吸變得艱難起來,但還是想笑。

“真是瘋子。”

她睜著那雙眼睛,躺在草坪上,天空又藍又紅的,感覺和做夢一樣,但這次夢裡麵隻有一個複仇者,一個活在悔恨和絕望裡的弱小人類,一個終於能停下腳步轉過去重重反擊的孩子。 有潮濕的液體從臉上鑽進脖子裡,又涼又溫熱的,像是不同的東西混合在一起了,她還是睜著眼睛,不關心自己漂亮的裙子有沒有被弄臟。

她覺得自己的意識被化作了光點,身體的疼痛依然清晰,但好像隔了一層屏幕,熟悉又奇怪。

她看到一條長長的通道,媽媽還是三十歲出頭的相貌,漂亮的臉上抿著幸福的笑,站在通道儘頭。

她感覺自己被一個溫柔的力道拽了起來,那張分明早已死在十六歲的臉生動的在她麵前笑了起來,朋友拍了拍她的肩膀,催促著讓她快點跑。

——快跑!

她本能的就想邁開步子,就像夢裡的一樣,但要邁開腳步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東西,她懷著害怕的心情緊緊的握著那隻熟悉的,冰冷的手,遲疑的時候沒忍住回了頭。

她看到九歲時牽著她的手去逛街的母親,摸在身體上的粗糙大手,幼童驚恐不安的細弱哭聲,和少年溫暖乾淨的懷抱。

她聽到無休止的吵鬨和來自旁人異樣的目光,媽媽低低的哭泣,同學毫不遮攔的嘲笑,她懵懂無知的困惑和對自己是否做錯事的懷疑。

如果沒有做錯的話……為什麼他們都討厭我呢?

桌子上被刻下一句又一句辱罵的話語,被扔掉的書本和緊鎖的教室門是學校生活的主旋律,她的反抗像是樹葉落入池塘裡,連水花都沒能激起。

“你為什麼幫我?”她問。

“我想和你去吃學校外賣的米糕。”對方驢頭不對馬嘴的回答。

——快跑!

沒力氣了,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可是咒靈的聲音越來越近,她甚至感受到了熱氣——可是下一秒她就被推開了。

——快跑!

她倔強的,拚勁自己全身力氣的把頭扭過去,胸膛處的疼痛像是一把大手緊緊捏住了心臟,然後用力的,毫不憐惜的被揉碎了,留下一個巨大的,隻會哧哧往外流血的洞口。

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很努力的想張開嘴巴呼吸但她就像一個破風手琴一樣,除了幾聲嗚嗚就再也沒有聲音能冒出來了。

她還是努力的睜大眼。

她看到了一隻僥幸從咒靈身下逃脫的話,細長的莖努力的撐著半大的花苞,陽光照在嫩綠的葉片上,泛著生命獨具的那種希望的光。

啊……

有點遺憾……

眼睛再也沒有力氣睜開了,她疲倦的,又留戀的試圖最後掙紮一點……

還沒有……

和你去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