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叔叔給過我一次學費。
(你爸知道?)
對。
那次他下手最重,打得我耳朵嗡鳴,我還以為我聾了——我記得特彆清楚。
(你爸爸和那位叔叔有什麼過節嗎?)
我不知道。
(……哎,那個叔叔叫什麼?)
胡文民。
」
辦公室中。
門緊掩。
錄像設備還在工作,鐘威埋頭寫下這個名字,看李天自:“老李,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啊。”
“肯定耳熟,”李天自看著我,“是電子廠的那個廠長,低血糖、暈在辦公室裡的那位。”
因低血糖而暈在辦公室。
長久時間無人察覺,最終死在那裡。
調查結果顯示,他那天有些感冒,吃了阿莫西林。
可惜廠長本身就患有高血糖,長期服用格列本脲來控製血糖。
阿莫西林是一些小診所喜歡用的抗生素,感冒時常濫用的一種,副作用之一是會降低血糖。
藥物兩相作用,最終導致他血糖嚴重下降,暈厥。
也是以意外結案。
我安靜地看著他們。
李天自說:“他給你學費,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想了想:“初一升初二的暑假。”
李天自問:“你那時候那麼小,怎麼知道他的名字?”
我猶豫了一下:“那天我爸爸打我的時候,罵了他。”
“具體是什麼?”
我低聲:“狗日的胡文民。”
李天自轉身,去拿鐘威的筆:“‘狗日的’這仨字不用記下來,注意素質。”
外麵的鈴聲響了。
我抬起頭。
片刻,有人敲門,有點膽怯地探出腦袋。
是當時也在微信群裡的一個學弟。
現在特意過來證明我那日的清白。
他能證明,從晚上的六點二十一,一直到晚上的八點四十三分,我都在微信群中語音聊天,解答疑惑。
李天自沒有讓李穗苗過來,因為李穗苗是他的女兒。
為了避免利益衝突,也是為了保證公正性,讓警察能夠以客觀的態度審理案件——
如果李穗苗為我作證的話,作為她父親的李天自,必須選擇退出跟進這個案件。
在我說出李穗苗名字的時刻,我看到了李天自的微表情。
一個深愛孩子的父親,在下意識中的表情也不能做假。
嶽父在審視我是否說謊。
我也在觀察嶽父的反應。
小麥穗,我們注定會成為一家人。
父愛出賣了嶽父。
我從來沒有得到過的、不加以掩飾的父愛,讓這個嚴格的警察,在聽到女兒名字時仍舊有著本能的反應。
他說了不行。
他幾乎下意識做了選擇——你知道嗎?小麥穗。
你的父親真的很愛你。
李天自選擇了尋找那天也在微信群裡其他證人。
其實,那天本來能更早舉行,計劃中是晚上五點半到晚上八點半,但因為朋友遲到了幾分鐘,所以往後推遲了一些。
不過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我已經知道朋友也在同時接受兩個警察的審訊。
老徐的口供牽扯進了我們兩個人的案子。
父輩相識,我和朋友又相識。
還如此“意外”地遇到了同樣的事情,前後甚至相差不足一個月。
本應該定義為“意外”“自殺”的案件,現在重新審訊,我想警察也會很頭痛吧。
抱歉,小麥穗。
這的確是我的本意。
——但我也的確不想讓嶽父為此勞心費力。
其實他早就應該退休了,年齡這麼大,胳膊和腿都有傷。
有些事情,應當交給年輕的警察來做了。
今天的詢問結束後,我期望和你的見麵。
我知道嶽父在審訊後就會乘車離開北京,我也知道他一定會找機會去見你一麵,囑托你幾句。
我會一直看著你。
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小麥穗。
所以——
我希望,你會選擇我。
我希望運動會中,你隻能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