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長的妻子林棋蓉去過工廠幾次,名義是去看望廠長,實際上是和我朋友的父親偷情。
我撞見過一次,聽她們閒聊,聊起一個做兼職的小姑娘,怕同伴完不成考核,偷偷地把自己的件分給了她。
林棋蓉一邊穿著衣服,一邊把打火機放在未拆紙殼的機器上。
很彆致的一個打火機。
黑白兩色,雕刻著漂亮、馥鬱的木芙蓉花朵。
聽。
連那麼爛的人都覺得你好。
小麥穗,我如何不被你吸引。
你讓我在工廠兼職的每一日都不再灰暗,不再以懸崖為終點。我每天都看著你,每天都覺得似乎事情還沒有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你的每個笑容,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善事。
似乎都在提醒著我——
慈悲。
不僅僅是工廠,學校中的你也是如此。
我們不在同一個年級,彼此之間也相隔甚遠。
我會主動提出幫忙去送作業,好能經過你的窗。我知你的位置在右邊靠窗位置從前數第三排。你們班主任隔一個月就調換一次座位,但無論怎麼調,你的位置都在這裡。
你似乎很喜歡這邊。
這個位置很好,能夠曬得到太陽,還方便吸收新鮮空氣。冬天的教室很少開窗,空氣渾濁,你會早早到學校,打開窗子,好讓清新的空氣一股腦兒地全部擁入——
等學生陸續到教室後,你再去關掉那些窗子。
你是這個教室的空氣淨化員。
呼啦啦。
冬天那乾燥、清冷的風和熹微晨光一同落在開窗的你身上,我看著你像毛茸茸的小蒲公英往沉悶的教室內搬送著潔淨。
我站在對麵的樓上長久地凝望你。
那個時刻,我讀懂了母親所講的“愛是慈悲”。
不是放過彆人,是放過自己。
不是對他人慈悲,是對自己的今後慈悲。
我真的、的確、確實考慮過放下。
夜或晨。
一念之間。
然而——
父親拿著親子鑒定報告書,重重地放在我麵前的桌子上。
他好像第一次認識我,我也好像從沒有見過他這副樣子。
他看起來真像一個合格的、符合傳統形象的父親。
他用蒼老的臉、討好的聲音,問我,要他做什麼,我才會原諒他。
我說,離我們越遠越好,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麵前。
他看起來如此傷心,傷心到好像我犯了十惡不赦的罪。
但他這種形象沒有堅持過三秒。
在我拒絕了他的提議後,他忽然冷不丁地開口。
“我看了你枕頭下麵的日記。”
我回頭。
“日記寫得挺好,我能感覺到你對爸的不滿意,”他玩著一隻防風打火機,“可是爸也有爸的苦衷啊。”
那隻打火機在他指間晃,很彆致,黑白兩色,雕刻的木芙蓉花好像長在了他手上。
他嘗試對我推心置腹,語重心長:“以前不知道你是我的種,我不能白白替人養兒子,你說是不是?”
我說:“關我什麼事?”
“當然和你有關係,”他說,“日記本裡的小麥穗,是你同學吧?”
“要是我幫你搞到那個小麥穗,你願不願意原諒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