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麥穗,我必須告訴你一點。
那個台球廳已經開了很久,但在我和朋友打完這場球後的下個月就會倒閉了。
台球廳的光線不好,門口不遠處有一處公共的籃球場,原本隸屬於對麵的一中,後來對所有人開放,現在出去,也能看到一些不畏懼太陽的叔叔伯伯們打球。
台球廳老板在放一首歌,Lady Gaga的《Judas》。
挺火的一首歌,我記得學校廣播站放過一次。那天你依靠著走廊站著,探身去聽這驟然而起的音樂,片刻後,又低頭,將懷裡的《繪心》放進那年流行的星空書包。
喔。
我記得那叫原宿風。
黑色的底,瑰麗的紫色或藍色、粉紅色星雲迷霧印花,間或閃爍著耀眼的星。
那書包不是你的,屬於你的朋友。
你的書包是清清淡淡的薄荷綠,掛一隻洗得白白淨淨的白色小狗崽子——對不起,掛著一隻玉桂狗。
我很難分辨出這些相近的名字,小麥穗,我之前還在想,它為什麼不叫肉桂狗或者桂花狗?能夠和食物牽扯上東西的名字,都會讓我很有食欲。
就像你,小麥穗。
我偶爾會幻想,咬住你的手臂,輕輕的,輕輕的用牙齒去咬你臂彎上的肌膚。
我不會用力。
不會弄痛你。
我隻是……
不知該怎麼解釋,總之,我想要得到你。這種強烈的、迫切的擁有你的欲望讓我想要吃掉你。
但我想,倘若真有機會,大約……
我也隻會,用牙齒,輕輕地、輕輕地觸碰你。
你是與我截然相反的、光輝燦爛的一朵雲。
就像你曾經在這家破舊台球廳駐足的那個下午,太陽將葉子曬得乾巴巴、了無生機,台球廳老板循環播放著Lady Gaga的歌曲,一個人懶洋洋地躺在樹蔭下的躺椅上,立式的風扇上了年紀,遲緩地搖晃著它那屬於遲暮老人的頭顱,你穿著粉色T恤和藍色牛仔背帶裙,在乖乖地等去台球廳找哥哥的朋友。你微微側著臉,像好奇的小狗般打量著這個昏暗又陰沉的台球廳,完全是對未知領域的好奇和困惑,以及潛在風險的不安。
就像你那日在工廠中,撞見我朋友的父親和林棋蓉偷情般不安。
小麥穗。
我相信聰明的你會深刻地記住第一次仔細打量這個台球廳時的記憶,就像我相信你會永遠記得你撞見偷情的那個下午。
你一定會。
我也會記得。
在這個破舊的、不堪的台球廳中,老板睡眼惺忪,音響壞了,他低下頭,去翻那些糾纏在一起的線,企圖拆開那些因種種原因聚在一起的線團。
我收起球杆,低頭看趴在球桌上瞄準的朋友,回頭,聽見了電視的新聞播報。
報道的是林棋蓉選擇守護亡夫的工廠,不打算將它的股份出賣。
小地方台的采訪報道,能看這個電視台的,基本上也隻有本地的一些老人。為了能博得觀眾的眼球和流量,好吸引更多的廣告商投放,無論是選題還是其他,都充斥著一股刻意引導的煽情味道。
主持人眼淚閃閃地講述著,曾經的廠長胡文民和林棋蓉那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講胡文民和林棋蓉夫妻情深,相敬如賓數十載,將他們隻有一個女兒視若珍寶,講林棋蓉生女兒時難產,胡文民守在病房外整整一天一夜,講林棋蓉生女兒時傷了身體,胡文民立刻去做結紮手術,講胡文民猝然過世,林棋蓉哭至昏倒,將林棋蓉為了完成丈夫遺願,決心撐起工廠,放棄出售股份後能得到的一大筆錢。
多麼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啊。
可惜那個時候還不流行如此的“純愛”,遠遠不如接下來播出的“第三者插足正常家庭,對著鏡頭揚言沒有挖不動的牆角”更刺激,更能博人眼球。
我看著朋友精準無誤地投球。
自從那件事後,他的笑容便少了許多。
設身處地想,倘若我遇到這種狀況,也未必能有他如此表現。
我必須承認,我這位朋友是個好人,不過或許不是大眾認知的那個“好人”。
就像在朋友眼中,我也是個“好人”。
我真希望在你眼中,我也能是一個好人,一個好學長。
小麥穗。
——可惜不能將所有事都展露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