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洋是親爽了，傳統又膽大的路榎隻擔心那些個“啵”聲這輩子會如餘音繞梁不絕於耳，他在的時候會回響，他不在的時候便會響得更大聲，於每個難耐的寂夜找上麻煩。

————題記

張淮，伏洋的舅舅，三十五歲，小張漣九歲，未婚，現在江州公安局任副局長，半掛名的，顏值在伏洋和伏源海之間，因職落下手疾，這些是伏洋昨天晚上給路榎上情報課的時候透露的。還有，就是伏洋提過一嘴的，他以前在保密單位乾過。

除了以上，伏洋還有些事情沒提，因為他不知道該不該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起。

如果就說他舅以前乾的刑偵，隸屬市級保密單位，後來因事故落疾，八年前就被調任到縣城工作了……然後呢，他舅舅和他的少女憧憬一起破碎的那個夜晚，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的真相又要如何向她傳達。

外公的事已經夠她安慰人的了，何必再給她增加不必要的苦痛。

至少伏洋昨晚是這麼想的。

——

伏洋和路榎都有早起的習慣，雖然昨晚兩人回房後倒頭就睡，但是實在是聊得太晚了，兩人起來的時候張淮已經到家了。

路榎和伏洋一起洗漱完下樓，張淮正坐在沙發上看電影。

燈光昏暗，電視的聲音放的還不算小，戰爭片裡陸陸續續的炮彈聲，張淮正入迷並沒有聽到來人的細小聲響。

鏡頭從小嘍囉轉到主角團時兩人正好來到沙發旁，並同時認出了開坦克的主角。

《獵殺T34》。

“舅舅。”

張淮一驚，扭身子看清人後哼笑一下，“起來了~”他說著暫停了電視，帶笑淺掃了眼路榎，又對伏洋說，“就等你們了，我去炒菜。”

伏洋給他搭把手將人拉起來，淺笑，“累沒？我去？”

他將要一起進廚房的伏洋往回推，又掃了一眼路榎，輕聲對他說，“難得我趕上好時候露一手，你陪陪人家吧。”

“好好。”

路榎看著舅甥友愛的畫麵，不知怎麼沒了平日那般仁愛溫寵的感想，目光控製不住的追到張淮身上。

路榎與伏洋一同坐在沙發上，耳畔回響起一些聲音。

“崽崽，叫淮叔叔。”

那天是她第一次見調任過來的淮叔叔，眉目清秀，待人既不熱情，也沒有看上去那麼高冷。

當時是短頭發，整日跟男娃娃混在一起大家便都以為她是男孩兒。又因為爸爸給他私下公開自己的孩子時叫的就是模棱兩可的“崽崽”，張淮自然就那樣認為，並且一直沒來得及糾正，所以她一直記憶深刻，淮叔叔當時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隨了你爸，正氣又帥氣。”

在那個肆意張揚又有點想耍酷的年紀，路榎不得不承認，她很喜歡這個形容。

“淮叔叔家就在這附近，有空去找我家小外甥玩，他和你一般年紀。”

淮叔叔和爸爸共事不到半年，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爸爸很喜歡他很信任他，兩人一起出任務，一起加班，一起偵查……再到後來一起出事故。

張淮，保密單位，因故落疾……

再加上她親眼所見到的那副有疏離感又好客的反差模樣。

她怎麼會認錯。

“路路，你想接著看這部電影嗎？”

路榎聞言一霎回神，看向眼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伏洋，頓時鼻尖一酸。

伏洋溫柔帶笑的桃花眼深深映在眼中，路榎腦子裡麵是這兩個字：

崽崽。

她都記得，淮叔叔後來叫他和叫自己都叫“崽崽”。

她那時候沒怎麼深入了解過那個小外甥，隻是有時碰到淮叔叔，他也偶爾分享那個小孩哥係大外甥，有時候上頭來，眼眸裡流轉著驕傲，嘴角一揚，也會輕喊兩聲“崽崽”。

那麼溫柔的喊，她就算不想多了解也會有濾鏡的程度。

爸爸私下鼓勵她的時候也會那樣，摸摸她的頭，一口一個自豪的“我崽崽”，這是一個無關年紀和血親的稱呼，所以，在路榎心中，沒有比“崽崽”更表達愛意的稱謂了。

路榎看著看著又有幾分出神，並不知道自己滿含愛意和幾絲沒緣故的憐憫全已被伏洋儘收眼底。

伏洋失笑著挽起她耳邊的發，暗含幾分擔憂，“又想到哪裡去了？”

“我能去你的房間參觀一下麼？”

伏洋愣，她接著說，“現在”

“嗬~好。”伏洋莞爾起身，“坐等我一會，我跟舅舅說一聲。”

“好。”

伏洋很快征得同意，回來牽起路榎的手就上了樓。

路榎真的是為了參觀他的房間。

因為昨晚腦子裝不下彆的東西了，隻知道他房間很大很整齊，擺放著很多物品，今天早上去他房裡洗漱也是還沒睡醒一樣忘記了留意，所以路榎進他房間之後是真的開始用心欣賞每一件物品。

路榎昨天就想說，伏洋的房間真的很整潔舒適，裝修擺設和他的性格一樣，貫穿著中庸之道，大道至簡的哲學道理。

櫃子靠門那半的全是紀念品和各種獎狀，其中，擺放在最中間的，是伏洋寒假前參加的那次數學競賽的獎杯。

有質感的漸變藍色人造水晶，用金色材質渡上的三個大字“優異獎”，數碼科技與數學結合的元素極具設計感，漂亮、榮耀，路榎應該為他感到高興。

但是總覺得好刺眼……為什麼呢。

他是否，會經常盯著那具最顯眼的獎杯回憶起她說要去送他的那個夜晚和第二天看見的那根“破繩”，以及，會不會不斷想起，她過往所有讓他困擾的推辭和謊話……

伏洋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吧，他應該在心怨了她一萬遍，但哪怕她重新在他家門口出現十萬次，他也隻會狠狠的發泄到那個溫暖的擁抱上。

往裡走，是很多很多書，什麼都有。

再往裡走，是窗台邊放在桌子上的盆栽，什麼都有。

路榎看著那兩排該綠綠該紅紅的植物，心裡想的是，這樣的地域這樣的氣候和這樣的人，瀕危植物也能給養過盛吧。

再有，就是伏洋的床頭櫃，她昨天是看到幾個相框，但沒來得及好好看。

路榎走過去，蹲下，死盯著她能一眼辨出伏洋的那張合照先斬後奏的意思問“可以看嗎？”

“嗯。”

得到同意後，路榎並沒有拿起來，隻是靜靜的觀賞。

“全家福？”

“對。”

看著照片中笑得燦爛的帥小孩，她也笑，“我猜一猜，你這時候應該，在讀三四年級。”

伏洋哼笑一聲，從她身後繞到右邊的床頭坐下，“怎麼這麼聰明~”

“你跟你舅舅還是挺像的。”

伏洋抬眉，沒想到路榎剛剛隻是看兩眼竟然就能認出照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