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深,府中的仆從侍女們聽著主人吩咐,早已退下歇息去了。
葉逐螢點起幾盞燈,坐在房間的書桌前處理葉府公務。燭影明明滅滅地在她臉上撲閃著,她半斂眼瞼,眼尾小巧的紅痣隨著張合掩藏進黑暗處,讓人看不出情緒。
房中隻聽見墨筆落紙的沙沙聲。
坐在逐螢腦海中的係統看著她,不敢言語,唯恐擾了她,隻能擔憂地縮在角落。
燭火不知不覺低矮了半截。
一個時辰後,葉逐螢收筆,將紙張和賬本疊好,放在一旁。
此時她感受到腦海中的混沌的不安,思緒半頓,默道:“係統前輩,今日多謝您,我等才能救下小寒。”
原本安靜縮在角落的係統聽到這話,開心地回道:“不用言謝,這下你總該相信我能幫你了吧!”
葉逐螢不答。
她對可以存在於腦海中的陌生靈魂,還是感到驚奇與猶豫。
畢竟他們兩個相識於偶然,對於現在的她而言,依然對它還存有戒心。
一年前,葉家前任家主葉材官任左相,在巡視南部諸縣時因突發疾病意外去世。
彼時家中唯餘長女葉逐螢和二少爺葉玉寒,葉逐螢年芳及笄,而葉玉寒也不過總角之年。
家中無主,自然會得到豺狼窺視。
各方勢力互相傾軋,都想瓜分葉府勢力,以獲得在朝廷的話語權。皇帝昏聵,且葉相出自寒門,為人正直,不肯參與黨派暗鬥,多次在朝堂直諫,早引他不喜。對於其他黨派的行為,自然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葉逐螢使計避過幾次不懷好意的暗害與威脅,帶著葉玉寒及一眾仆從將葉材棺槨運回葉氏故裡,懇求族人庇護收留。
畢竟葉材在世時對族人多有照拂,葉氏雖不是權利滔天的大族,但根基龐大。葉逐螢認為葉氏會念於親情,幫他們一把。
事實上,葉氏一族知道他們的遭遇後,也確實收留了他們,尤其對葉玉寒愛護有加。年幼的葉玉寒在祖父叔伯的照顧下,漸漸開朗了不少,葉逐螢見此也放下心來。
葉材頭七下葬那天,葉家白綾翩飛,哀樂戚戚。天很冷,天空陰沉,細雨密密麻麻的打在葉逐螢的身體,姐弟倆靜靜地看著葉材與早逝的葉夫人葬在一起。
黃土掩埋棺槨後,葉玉寒忍不住在大伯的臂彎裡哭出了聲,葉逐螢一言不發,還是靜靜地看著麵前的墓碑,最後跪下嗑了三個響頭。
也許是悲痛過甚,亦或是逃難的疲憊,那天晚上她早早就入了眠。睡夢中,她看見了長大後的葉玉寒,還看見了南雲國新舊君主更替,國家更加繁盛。一幕幕場景似幻非幻,她認真的看完每一個畫麵。
她看到了畫麵中葉府的每一個熟悉的麵孔,他們有的長大了,或是衰老了,但還是葉逐螢腦海中熟悉的樣子。
但這些畫麵中,沒有她自己的身影。
她想看看葉玉寒,結果畫麵一轉,卻看到他手持長劍指著一位身著明黃衣袍的俊秀男子。
男子身上沾了些血,但是並不影響周身壓迫的氣勢。
葉玉寒直直地看著明黃袍男子身旁一身鳳衣的女子,眼中是葉逐螢未見過的偏執與懇求。
她溫柔可愛的弟弟,此時一身狼狽的獨自矗立,周身孤寂冷漠,讓她看得心驚。
他們是誰?
她看著站在葉玉寒對麵的男女,腦海中蹦出這樣的疑惑。
“是南雲未來的帝後,白野和沐闌珊。”腦海中一道沒有感情的聲音回響,讓她將眼神看向無邊的虛空。
“你又是誰?”她身體一僵,直直盯著眼前的黑暗,心中有些慌張,但依然麵上平靜。
那聲音沉默了一會兒,似在思索如何開口。片刻,低聲道:“我叫係統,是世外之人,你無法窺見我,因我是用意識在與你交談。”
“為何要入我的夢中?”葉逐螢聽到係統回答後心中一緊,她從不相信神鬼之說,唯一的想法便是某個黨派追查到這裡,用了不知何種秘法潛入她的腦海妄圖擾亂心神。
不怪她多心,畢竟她身上藏有太多秘密,稍有不慎,便會使葉氏遭受滅頂之災。
“我是葉材舊時的好友,他求學時期,曾救我一命,我倆得以相識。我不久前感到故友靈魂消散,這才尋到此處。”係統知道她的懷疑,思索後開口,語氣中充滿了可惜與傷感。接著回答:
“方才我於山中觀星,算到南雲國運變動,恰巧你身上有著同那星象相連之象,故而入你夢境探尋一番。”
葉逐螢回想剛才看到的畫麵,又問:“那我剛才看到的那些,是……”
“南雲國的未來。”係統答到。
“那我的弟弟是否和南雲的興衰有所牽連?”葉逐螢回想剛才畫麵中,身為青年的葉玉寒懇求的眼神,握緊了雙手。
“事關天命,這個我無法回答你。”係統回答,頓了頓,又道:“但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剛才葬禮上我算過葉玉寒的命格,他命中有很多劫數。”
“很多劫數?”
“你方才看到的,便是他其中的一個大劫。”係統看著眼前少女抿起的唇。
係統知道,她是信了幾分的。畢竟作為這個世界的掌管者,它清楚的知道每一個角色的性格,葉逐螢心思玲瓏,為人淡漠,唯一的軟肋便是葉玉寒。
按照它的評價,她就是一個護弟如命的瘋子。
哪怕這個弟弟並不是她的血脈至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