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找到了些規律,每次周朔年有較大的情緒波動後,都會突然昏迷。
以前他隻是覺得巧合,但如今的次數愈發頻繁了。
到底是什麼病……症狀是這樣的。
謝霏絮看了眼人潮湧動的長街,燈火通明,不見虛勢。
他思索片刻後,抬手架起周朔年走入人群深處。
此時東陽煙火色美到極點,人聲鼎沸。
有個地方的卻冷清地很。
從茶館的窗外看去,確是熱鬨非凡,但裡頭卻免去了一切喧囂,隻留幾盞晦暗不明的白燭在燃著。
青年衣著整戴地坐在榻上,目光卻一直注視著窗外的燈火。
突然,他聽見門外動靜,隨即起身。
這茶館很小,又在犄角旮旯的位置,很難有人找得到此處。
謝霏絮扶著身形搖擺不定的周朔年,剛推開了門,門縫中卻猛然閃出一道雪白劍影。
謝霏絮身形□□,及時躲開攻擊,緊接著他果斷抬腿,順著這狹窄的空間,將劍身踩在門框上。
哢——
劍拔不出來,青年才有時間朝謝霏絮看去,對上的是他戾氣極重的眉眼。
“褚柯”謝霏絮說:“連你主子也認不出來嗎?”。
褚柯一愣,連忙鬆開手,俯首作揖道:“公子恕罪”。
謝霏絮放下腿,劍掉落在地,他看著褚柯一副遲鈍的模樣,剛想說些什麼,卻發覺身旁人又在夢囈。
謝霏絮沉默片刻後,緩和了麵容,對褚柯說:“燒熱水”。
說罷,他打橫攬起周朔年,走入屋內。
褚柯一直低著頭,應聲後也沒敢動,隻是最後看了眼周朔年的側臉,光影模糊,有些熟悉又陌生。
謝霏絮進屋後便將周朔年的外衣脫了,絨被,茶水,及他剛熬的米粥一一備全。
褚柯燒完水,端著盆走至他身前,開口道:“公子水……”。
“噓”謝霏絮打斷他話,低聲道:“小聲點,水放旁邊”。
褚柯聞言一點聲響也不敢發出了,放下水盆後,輕手輕腳地往廚室走去,沒再出來。
但在他走回去的過程中,他聽見謝霏絮的聲音,在對周朔年說話。
周朔年好似無時無刻都在夢魘當中,眉頭緊蹙,時不時咿呀幾句無理頭的話。
例如“累死了”“煩死了”“要死了”總之跟死字沾邊不少。
不過令褚柯詭異的是,他往常惜字如金,不通人情的主子竟然還一句句正經地回答他的話。
謝霏絮將沾了熱水的帕子擰乾,邊給周朔年擦拭著臉,邊低著頭輕聲細語地安撫他。
但說了什麼,褚柯就聽不清了。
謝霏絮幾近貼在周朔年耳邊才開口,聲音比周朔年還小。
褚柯猜那個人身份,但好像怎麼猜都不可能。
罷了,這也不是他該想的。
褚柯在窗邊坐著看煙花,過了很久,他聽見腳步聲靠近。
謝霏絮負手而立,順著方才褚柯的視線看去,火光雖相隔長遠,卻仍舊絢爛。
褚柯低下頭,低聲說:“公子”。
謝霏絮移回視線,低眸看著他說:“召你過來,是有兩件事”。
褚柯停頓一秒後答應道:“公子請講”。
“上回的事辦地尚可”謝霏絮看他一眼:“但具體有沒有紕漏,還不定數,待他查到那一步後再作賞罰”。
褚柯點了點頭:“全憑公子定奪”。
“雪鷹那邊有消息了嗎?”謝霏絮問。
褚柯回答:“雪鷹大人遇到了麻煩,月中至今還未解決,想必一時半會不能脫身”。
謝霏絮沉默片刻後說:“傳信,讓他若是五日之內還沒有辦妥,就必須放棄”。
“放…棄嗎?”褚柯問:“可雪鷹大人為了這個據點花費了大量的心血”。
“到底是為了據點,還是他的私心,他自己最清楚”謝霏絮淡淡說:“這場局,沒誰能阻攔”。
“送完信,你便可啟程了”。
褚柯應聲:“是”。
片刻他又問:“可,周慕不是已經懷疑公子了嗎,萬一他對公子不利。公子,方便出手嗎?”。
“嗯?”謝霏絮忽然笑了:“周慕就在外麵躺著,你這麼快,就不認得他了?”。
聞言,褚柯腦袋清醒過來,那張側臉立馬變得清晰了。
褚柯脊背一涼,低聲說:“屬下眼拙”。
謝霏絮收起笑容:“他不會對我如何,你隻需要做好你的事,剩下的,不用你管”。
“屬下遵命”褚柯答複道。
話音落,謝霏絮看了眼外麵躺在榻上的人。
周朔年方才已經退燒了,但還在噩夢中無法脫離,半夜估計還會再燒一回。
褚柯順著視線看去,問道:“公子後半夜需要屬下照顧他嗎?”。
“不用”謝霏絮說:“我守著他”。
褚柯點頭應聲。
說罷,謝霏絮就要轉身離開時,又回頭說:“你弟弟還活著”。
褚柯剛要直起腰身,突然愣住了,隨後他立馬雙膝跪地,俯首道:“褚柯代涼奈……謝過公子不殺之恩,今生一定為公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謝霏絮平淡道:“不必謝我,是盜花客放過了他”。
褚柯一時不知說什麼,他想問涼奈的下落,但卻想到,若是謝霏絮願意告訴他,恐怕早已和他說清楚。
他無功自邀,最是招來無端之禍。
褚柯思索許久後,低聲問:“公子可否容我問一個問題?”。
謝霏絮並不意外,點頭道:“你問”。
“外麵那個……周慕”褚柯說:“是盜花客嗎?”。
謝霏絮神色頓住,片刻後,他似乎歎氣:“沒查,不知道”。
褚柯卻很意外,謝霏絮做任何事都是有備在先,這回居然……不知道?
他是愈發看不懂這位主子了,有生之年……隻能期盼他早些死吧,這樣,他和他弟弟都可以解脫。
褚柯怔了下,打消了自己不該有念頭,抬頭看了眼謝霏絮。
謝霏絮眸眼中的神情複雜,看著不遠處的人,良久後才說:“隻盼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