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無瑕的海棠君,好似他這麼遠遠一看,真的就沒有瑕疵了。
但謝霏絮對他吐露的那些心聲,就是他的軟肋,也是他唯一不足支撐一個完美無瑕的缺點。
可人是活著的,又不是物件,怎麼會沒有缺陷的地方呢。
謝霏絮眼眸柔和,細心地扯著線繩,最後一下,不知是他的力氣太大了,還是這風箏線本就不牢固,竟在中途斷裂了。
謝霏絮愣了一下,目光跟著風箏落在了柳樹上,他的眼神忽然黯淡下來,唇角也壓了下去,神情與方才不同了。
他此時是不開心的。看著剛放好的風箏掉了,他不開心。
周朔年也愣了下。
他心裡想,謝霏絮是有表情,也有感情的,他會因為一件事欣喜,也會為另一件事傷心。
這是活生生一個人,不隻是他的筆墨。
人非物石,不能求其美全,此非草木,安能斷其無情。
“……”
也許,他也應該重新認識謝霏絮。
長風又吹,藕白色的袍子卷到身後,謝霏絮看著掛在樹頂的風箏,一時不知所措。
周朔年走到他身後,問道:“掉啦?”。
謝霏絮回過頭,有些局促地淡笑道:“技術不精”。
周朔年也笑:“你很厲害了。那線那麼細,若是我,第一下就把它扯斷了”。
謝霏絮聞言又看了眼風箏,片刻後說:“可他終究是斷了”。
周朔年拍了下他的肩膀,對他笑著說:“斷了就斷了,我把拿下來,我們再來一次”。
謝霏絮微怔,反應過來時,周朔年已經翻身上了那柳樹枝頭,柳樹捎不比槐木,支撐不住太大的重量,他看著周朔年一步步攀爬到高處,那樹枝脆地好似下一秒就要斷了。
謝霏絮心裡不放心,朝他喊:“朔年,朔年!樹枝太小了,小心摔了,拿不到就不要了”。
周朔年這幾日病懨懨的,好久沒活動,倒是真有些懶了,不過他一聽謝霏絮這話,好勝心又起來了,非拿不可。
周朔年腳踩的還是主乾,枝乾頂多手勁拉一下,不然不掉下去都難。
不過還好他的功底還在,以前和薛雪安打架打累了,他就愛爬樹,因為薛雪安怕高,爬不上去。
不一會兒,他就抵到了頂上的枝葉,周朔年此時嘴角還是掛笑的,他扒拉下頭頂還算牢固的樹枝,腳踩在主乾上,距離風箏很近了,他隻要伸手一揮就能拿到。
但突然間,周朔年身上突然有股涼意,準確而言,是腿腳上的冰涼,僅僅一瞬,他發覺自己的雙腿沒有知覺了,緊接著支撐重量的樹枝,也在一瞬間,崩裂。
“草”。
謝霏絮看他就快碰到風箏時,突然聽到這話,頓感不妙。
果然,他視線一移,還不來不及思考,周朔年已經從樹頂摔了下來。
謝霏絮幾乎沒有時間想彆的,隻是下意識往前,他抬手正好接住了周朔年。這般重量也使他受了不小衝擊,但好在下盤穩住,沒讓兩人都載在了地上。
兩人腦袋都放空了片刻。
一會兒後,兩人同時抬眼相視,頭頂皆是零碎的柳葉,周朔年剛緩過神,想說什麼時,餘光卻發覺兩人頭頂有什麼東西遮蔽住了陽光。
謝霏絮也感覺到了。
兩人剛一齊抬頭,視線便被遮擋了。
原是動靜太大,柳樹大震,風箏竟被晃了下來,而且正好,落在了兩人的腦袋上。
他們呆呆都眨了眨眼,不知是誰先笑出聲的,隨後便一發不可收。
若非這處少人,不然一定可以引來大把的疑惑的目光。
最後是謝霏絮抬手揭開了那紙風箏,手也鬆開了,但那視線仍舊沒移開。
周朔年被看地有些不自在,抽了抽嘴角問:“你看什麼呢?”。
謝霏絮停頓了會兒,他回答:“在看我自己”。
“啊?”他疑惑。
謝霏絮笑出聲,沒有解釋。
周朔年皺眉想了片刻,最後知道了。
他哦了一聲。謝霏絮在看他眼中的自己。
一會兒後。
兩人這個間隔都沒有說話。
最後是周朔年先開的口,他問:“這風箏,還放嗎?”。
謝霏絮看了眼手裡的紙風箏,沒有什麼破損,此時風也還揚著柳絮。
但他想了想卻說:“這次算了。你方才突然掉下來,我看著不像腳滑,是身體不舒服了嗎?”。
謝霏絮這麼一問,周朔年才想起來自己要回想的事。
剛才他明明站的很穩,前一秒他的身體幾乎沒什麼異樣,這天氣雖然涼但還是溫熱的,幾乎是在一瞬間,雙腿冰涼地沒有知覺,他才會失力摔下去。
那一瞬間說快也快,說慢也不慢。
周朔年現在回憶地起來,卻想不到那是個什麼感覺了。
或者,是他的錯覺嗎?
隻是因為他太累了,一不小心腳滑罷了。
估計合理的解釋,也隻有這個了。
周朔年抬起頭回答:“沒事。腳滑,太久沒動了”。
謝霏絮顯然保留了疑問,眨了下眼又問:“那你的舊傷,如何了?”。
“舊……”周朔年停頓了一秒:“就那樣,沒什麼大不了的,這麼多年都過去了”。
謝霏絮似乎是歎了口氣,他低眸看著周朔年說:“周慕,我有時候想說,你沒必要什麼都自己壓著,你朋友夠多了,分擔一些也不算什麼”。
周朔年不解:“你想說的……未籠統了些”。
謝霏絮聽完神色不自然,像是要抬手乾什麼卻又放了回去,他說:“沒什麼了,你累了我們就回去吧”。
周朔也不再多說,隻應了一聲。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瞞什麼,又有什麼可瞞的。
隻是單純地不想說,他隻是不想說了而已。
重述那些過往,就像在熱冷飯,到底已經餿了,沒必要。
再不說,那些風光謠言背後,是並不值得單獨拎出來深究的虛假和狼狽。
……
這麼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就讓個風箏搞雜了。
周朔年眸子低下來就要往後看那風箏。
回去就把它綁在樹上。
然而他剛轉身,謝霏絮右手便搭了上來。
覆在周朔年的手背上,不熱,甚至比他冷。
周朔年確認般低眼看去,視線又從下往上看向了謝霏絮:“……怎麼了?”。
謝霏絮理由卻很怪,他拉起後者的手,快一步領著周朔年走。
他說:“怕你摔了。每次都是我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