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預兆地,一行清淚一行血淚,忽地從她一左一右兩隻眼睛的眼角滑下。
“彆動!”韓洳雪忽然雙手抱住了腦袋,尖叫道。
“你為什麼還有意識?!給我去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所有人……所有人都彆想阻礙千秣大人……呃啊啊啊啊啊啊啊——”韓洳雪的右眼死命地瞪著,眼球突出,仿佛在掙紮著要脫出眼眶。
“該死的……是你……師兄……對不……”
嗬……這還真是精彩啊。
“喂,小子,回神了。”
一個陌生的聲音將皇瀟月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他皇瀟月一個驚醒瞬間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現在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腳底是玉鑒一片,頭頂是青空三千,再沒有其他的事物。
低頭,平靜的水麵映出了皇瀟月自己的模樣,而再循聲望去,那處空中有一個懸空著盤腿坐的紅衣少年。
“這裡是……?”皇瀟月的目光定格在那少年身上。
黑發如瀑,發尾是詭譎鮮豔的紅色,像浸在丹砂裡的狼毫,一直垂到那水麵上。隻是少年的容貌他怎樣都看不真切,僅能覺著此人的氣場格外鋒利,有如削鐵如泥的利刃,帶著無與倫比的狂放。
“還能是哪?死後該去哪去哪唄。”少年一手撐著頭,笑道。
“死後的……對了,韓洳雪!。”皇瀟月猛地晃過神來,想起韓洳雪毫不猶豫地殺死他那一幕,心止不住地絞痛。
那麼,這裡是地府?不,這怎麼看都和文獻裡記載的毫不相乾吧。
再一看眼前的少年,也和他腦海中閻王和無常的形象都相差甚遠。
什麼人?在何處?皇瀟月屏住了呼吸,一雙黑眸緊緊盯住那少年。
也不知是哪一瞬五感的靈敏度陡然上升讓他抬起了頭。第一眼隻是看到一坨巨大的黑烏烏的團塊狀物,但下意識地定睛看清頭頂那東西的模樣後,皇瀟月腦袋嗡地一響。
少年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皇瀟月看到的那物,笑出一顆小虎牙,手指勾起自己的一縷發絲在指尖繞著。
“沒意思沒意思。”少年說著,聲音漸漸悠遠起來,先是忽然消失在了空中,卻轉眼間就來到了皇瀟月眼前,“皇瀟月……不錯的名字。你我都趕時間,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
“我希望你和我做個交易。我有辦法修複你的身體,相對的,你的身體可要借我使喚使喚。”
皇瀟月沉默了,以一種複雜的目光看著眼前的少年。
“怎麼樣?是不是聽著還不錯?”少年手上的動作驀地止住了,半截紅半截黑的發絲凝固在蔥白的指尖。他眉尾輕挑,形狀姣好的桃花眼裡隱隱露出威脅的神色。一同上揚的還有他的嘴角,勾起一個勢在必得的弧度。
這個距離,總算是能看清他的模樣了。
目測有好幾米長的發絲如上好的錦緞,順滑而齊整,一半披散著一半高高地紮成馬尾。右側的鬢發攙著紅色的發繩編成一縷纖細的編發,末端垂著一個月牙狀的紅色墜子。
羊脂玉般白皙的皮膚和黑發與紅衣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還有那雙琥珀色泛著淡淡金光的眸。眉心有一個淡淡的花鈿,似是一團火,也似是一隻振翅欲飛的鳥。
那雙眸中漫不經心地映出皇瀟月的模樣,對上眼的瞬間,血腥味的錯覺攻占了皇瀟月的大腦,堆積如山的屍體和流血漂櫓的大地投影到皇瀟月眼前,而更遠處是黑煙繚繞的房屋與滿是飛濺的血的斷壁殘垣。
這如果不是地獄,那什麼還能被稱作地獄?
而那五官是無可挑剔的精致,從恐懼到驚豔,不過一眼間。
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好人。如果把身體交給這種人,鬼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
識海裡擁有那種東西的存在,有了身體,無非會把天下攪得大亂。
但是,皇瀟月心中暗道,他的眼神很澄澈。
即使他身上的煞氣濃鬱到幾乎可以化成實體,不管怎麼看都是殺人如麻的惡魔的模樣,但那個眼神,實在很能抓住人的眼球和心。那是很奇妙的感覺。似乎有那麼一瞬間,皇瀟月產生了答應他的欲望。
不……險些中了他的蠱惑了。不管它是什麼,如此邪門的東西,定不能放它去人世間。
“那麼我呢?我會去哪裡?”皇瀟月直直地對上他的視線,回以一個不溫不熱的標準笑容,“說白了,你隻是想禮貌地奪舍罷了。”
“是……也不是?”少年眯了眯眼,瞳孔登時拉成了一條豎線,“有些東西來不及和你慢慢解釋了,我現在很需要一個身體。雖然你的身體已經破爛得不像樣了,但還勉強能用,我也是饑不擇食了。。”
“如果我說不呢。”皇瀟月氣勢不減,繼續盯住少年的雙眸。
他想著少年大費周章地來征求他意見的原因的可能性,對少年的身份也有了一些隱隱約約的估計。
實在是太古怪了。為什麼不直接吞掉自己的靈魂,為什麼要借自己的身體……想不通,想不通……
少年輕輕地哦了一聲,坐正了身子,眸底危險的光澎湃洶湧。整個空間瞬間染成了血紅色,水麵急驟地泛起不安的漣漪,沒等皇瀟月身體作出動作,那漣漪的眼中齊刷刷地射出數支黑紅色的刺來,每一根都散發著淩厲的殺氣,卻又剛好從皇瀟月身側擦過,不傷他分毫。
皇瀟月下意識地一閉眼,覺得自己死定了。但預感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他有些心驚膽戰地睜開眼,看著那些分布恰得到好處的刺。
皇瀟月試著動了一下,但那些刺將他身體固定在原地動彈不得。他緩緩抬頭,看向似乎玩得很高興的少年,眸中不覺染上了警惕。
究竟是將我作老鼠一般戲耍來取悅他自己,還是當真沒法殺我?皇瀟月試圖從少年的一顰一動中尋出些端倪,卻根本無從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