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不錯。”少年抬手動了動手指，那些刺便全都縮了回去，霎那間，整個幻境也變回原本歲月靜好的模樣，好像剛才那一切是錯位的時空。

“好歹是有些骨氣。但是，你應該明白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有些事情我是必須得做的。如果你自願接受，興許還能走得再遠一些，你若一直和我對著乾的話……”少年打了個嗬欠，整個空間的時間似乎停滯了一瞬間，而時間再開始流動時，腳底平靜的水麵忽然泛起一圈圈詭異的波紋。

有一種有什麼東西要從水下冒出來的感覺。

皇瀟月下意識地警覺起來，條件反射地向自己腰側摸去，發現本該在那裡的劍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暗暗咬緊了後槽牙。

這可真是讓人頭疼啊。少年內心裡默默地歎息一聲，十指穿插著交疊在一起，目光空洞地看向天空。

和人類溝通果然還是很難啊。隻有自己一個，要如何活下去，然後去做自己該做的事呢？

“你彆激動啊，我還是很想和你好好說的。”少年無辜地看著皇瀟月，見皇瀟月滿臉不信任甚至有些許鄙夷的神情，眨了眨眼睛。

惹怒這家夥的下場，恐怕是魂飛魄散吧。雖然目前看來他情緒還挺穩定的，似乎也沒什麼要動手的意思。不行……不能一直在這裡耗下去了。

從這個地方逃出去的可行性……幾乎沒有。皇瀟月甚至不知道這裡是怎樣的地方，是幻境，是領域，亦或是彆的某種東西。

就算逃出去了……

皇瀟月心尖一痛。腦海裡情不自禁地浮現出韓洳雪染上血跡的臉，那猶如萬年冰窟般冰冷的眼神，那充滿殺意的目光……沒有半分熟悉的感覺，恍惚韓洳雪整個變了一個人。

他寧願相信這是一場夢，夢醒之後韓洳雪在他的身邊，是曾經的模樣。

皇瀟月握緊了拳頭，屏息凝神地盯著目光漫不經心地瞥向彆處不知在思量什麼的少年。下意識地，他又抬頭看了一眼頭頂那物。

那是不該存在於這世間的東西。皇瀟月根本不知該如何去形容那東西，總之就像是一把巨劍刺穿了一個巨大的肉球。那肉球的表麵有密密麻麻的凸起，定睛一看竟全是人臉的模樣。

恐懼，怨恨，惶恐，憂慮，大笑……每一張臉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蠕動著，就像寄生蟲想要從宿主的身體內探出頭來一般，爭先恐後地頂著畸形的肉球粗糙厚實的表皮。一雙雙眼睛，不約而同地帶著詭異的神色仿佛要把皇瀟月看穿。

除了人臉，那肉球的表麵還插著各種不可名狀的東西，斷臂，腳趾，腐爛的顱骨，還有不知是什麼生物的巨型脊椎骨。

本應無比恐懼才是。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被無儘的恐懼麻痹了，即便現在感受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也能發覺渾身凝固了。

但現在……皇瀟月驚奇地發現，自己此時竟然十分冷靜。

現在仍然很搞不清狀況，皇瀟月對眼前的一切仍然一無所知。眼前的少年是誰？頭頂的惡心東西是什麼？為什麼會找上自己？他們有什麼目的？

到底是什麼……

到底是……

等一下。

神代的古獸中存活至今的已然屈指可數，而那其中於千年前就悄無聲息地隱去的一隻，便是相傳擁有千麵百相的無形之物。再看那畸形的肉球，似乎有人的模樣，也有各種飛禽走獸的影子。如此邪門的存在，莫非……

“你到底是什麼人？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即使知道少年可能不會回答，皇瀟月還是問了。

“這重要嗎？”少年沉默了一下，又悄悄地低聲嘀咕了一句，“好像是挺重要的？”

少年長歎一口氣，“這到底要讓我如何解釋呢……”

說著，少年散開交疊的雙腿站了起來，腳尖輕盈地點在腳底的水麵上，一圈漣漪自那圓潤白皙的腳趾下漾開去。寬大的血紅色衣裳如蝴蝶張開翅膀一樣漂浮在空中，編發下的那紅月牙其中蕩漾著血流似的波紋。少年的眼睛一點點地亮了起來，若夜行時不經意間抬頭望見的皎月，竟有些聖潔。

漣漪擴散開的地方，有什麼東西正一點點地變得清晰。首先是灰白色的一片，像是什麼東西相互遮掩著堆疊著。不知從何時開始，皇瀟月辨認出一個人類頭骨的模樣，再看周圍，那些形狀各異的灰白色物體，竟是各種生物的遺骨。

這大概是這片無儘之湖湖底的景象。它們和那大肉球帶給皇瀟月的震撼不相上下，但這場景給人的感覺除了驚駭，也有些沉重。

湖底全是枯骨。大人的，小孩的。鳥類的，爬行的。人間常見的生物的，似乎隻在傳說中出現的生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