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瀟月感受著手中清溟劍在輕輕顫動，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往劍身上一抹，刺痛從指尖傳來，溫熱的血在鋒利的劍刃上流連片刻，啪搭一聲滴在了地上。
好快的劍。皇瀟月盯著手上的傷口，心跳猛然加速，血液叫囂著衝上大腦，許久未有的熱血沸騰的感覺再一次侵上心頭。
近千年無人問津，還是這般勢不可擋的模樣。不愧是清溟劍。
還沒來得及激動完，皇瀟月忽然想起自己重新站在這裡，是為了搞清楚清溟所說的腐神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韓洳雪還有救……
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去救她。
“喂……”皇瀟月環顧一圈，並沒有發現清溟劍的劍鞘。而這周遭除了那棵空心的古樹和樹裡破敗的殘軀，彆無他物。
“這裡是……？我分明是在青靈山的洞府裡，為何這裡……”
皇瀟月漫無目的地繞著那宏偉的樹轉了一圈，發現光是從這樹的頂上投下來的。抬頭，果然見頭頂有陽光從粗枝大葉見泄下，皇瀟月也終於發現，自己此刻實則置身在一個穀底。
兩旁是劍刃般直立且高聳的山，樹木盤根錯節地攀附在青黑色的岩石上，硬生生在石頭縫裡找到自己的生路。腳底的草木實則十分稀疏且矮小，泛黃的枝葉表明它們長期缺少生存的養分。
皇瀟月漸漸地忘卻了一切。眼前的景象帶給了他太多的震撼。在如此龐大的世界，他恍然發覺自己就是那滄海一粟。
上麵的樹遮天蔽日，叫下麵的草如何生存。
隻能掙紮著，啃食著被它們剩下的垃圾，還認為那是恩惠。
“你還要在這裡愣在什麼時候？”
清溟的聲音驀然在皇瀟月腦海中炸開，皇瀟月身子猛地一震，被狠狠嚇了一跳。
下意識地看向手中的劍，皇瀟月卻在上麵感受不到任何東西。不好的預感湧了上來，皇瀟月的心瞬間落到了穀底。
“你在哪裡？”
“你的識海裡啊。”清溟說得理所當然。
壞了。這是皇瀟月此刻唯一的念頭。緊張的情緒蔓延全身，皇瀟月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冷汗再次沁出腦門，雙手雙腳也變得如鐵般寒冷。
“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準確地說，是我現在什麼都做不了。”
見皇瀟月還是疑心重重，清溟歎了口氣。
“不瞞你說，挺過這一千年，我自己都覺得是個奇跡。”
“知道鎮守這青靈山的神靈是誰麼？”
青靈山，位於九原之中，群峰連天有如天幕。崢嶸崔嵬，易守難攻，自古以來青靈山就是兵家必爭之地。有語常說，青靈山在天子在。因為過了青靈山，再北上便是帝都。
傳說神魔並起之時，青靈山所在本是一片平原。有蛇身的巨大魔物來到了這裡，蛻下的皮積成了萬仞高山，由此才有了青靈山。
當時，天下四方都有大妖大魔割據，妖魔間混戰不止兼並不休，最終幸存的妖魔都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強者。
尚是弱小的人類敬畏它們，服從它們，由此它們被人類冠上了□□號。
而這青靈山的神，便是蚺蟒神。
傳說蚺蟒神張口可吞吐日月，肚子裡是萬般乾坤。當時的人類不懂，那其實就是世間一種極為罕見的能力。
空間。
在這裡創造了青靈山的空間，在懷中創造了更加廣闊的空間。那是一個世界，算不得廣闊，卻五臟俱全。
時至人類口中的列國末年，天下欲歸一，駐守一方的神紛紛想要開疆拓土。那又正是天地間靈力最盛之時，妖魔橫行，民不聊生。
也正是這個時候，劍仙褚序宸走遍九州四海，蕩滌世間妖魔，為人類爭取到了反抗的一抹曙光。
而這最終的戰鬥，就在青靈山打響。
那列國最後的魔神們不知以何種緣故聚集在這青靈山，被蚺蟒神連著整個山體一起吞了下去，就這樣被蚺蟒神一直封印至今。
“為什麼那些神會來這青靈山？”皇瀟月把清溟劍拴在腰帶上，第不知道多少次試圖爬上那陡峭的山壁，又第不知道多少次剛往上爬一步就一個腳滑回到了原點。
“我不知道。”清溟沉默了一瞬。其實是不想說。
“那……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褚序宸呢？”
“說來話長……這些日後再慢慢和你說。”
“現在，有件更重要的事。”
皇瀟月停下了一切動作，靜靜等待著清溟繼續往下說。
“那些魔神並沒有全都被消滅。”
“既然我還活著，那那些東西一定也還活著。那其中的某些存在，可是比全盛時期的我還要可怕。”清溟淡淡地道，“現在它們恐怕都各奔東西了，下次再見時它們會變成什麼樣子，我也不敢說”
皇瀟月心頭一緊，“來不及了……若它們真的……”
“事情倒也沒有嚴重到那樣。”清溟道，“現在世間的靈力早就不比從前，千年的封印它們的力量也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削弱，它們大概不會恢複得那麼快。”
“隻是有一點，我比較好奇。”
皇瀟月立刻回應道：“嗯？”
“我猜啊，蚺蟒神興許是被殺死的。從千年前我對她的力量的估計看來，她不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枯竭。更何況，她一直在吸收體內的我們的力量，因此我在她的體內陷入了沉睡，運氣再差點可能就醒不過來了。那些家夥大概也不例外，情況不會比我好到哪裡去。”
“雖說這些個神到底還魔，不是無法殺死的存在。但，要發覺青靈山這片被折疊的空間，還要殺死蚺蟒神……”
“一般人是做不到的。”皇瀟月下意識地接話道。
“沒錯。當年褚序宸都沒能殺死的蚺蟒神，再醒來時居然已經被消滅了。我還挺想見識一下，究竟是何方神聖能如此神通廣大。”
皇瀟月聽著，麵色漸漸沉了下去。半晌，他深吸一口氣。
“我大概知道你所說的蚺蟒神是被誰殺死的。”
“嗯？”清溟饒有興味地應了一聲。
“世間早傳說這裡有守山的仙獸，其內丹可以讓人長生不老，其眼，其血，其肉，其筋骨，也都是至寶。”皇瀟月像是被按下了憤怒的開關，一向溫和儒雅的他臉上竟顯出幾分慍色，“此前又逢春獵，那昏君掏空了半個國庫尋找天下強者討伐青靈山神，就為了山神的一顆內丹。”
清溟有些驚訝。莫非，蚺蟒神當真是被人類殺死的？聽起來實在是不可置信。不過，也並非絕無可能。千年來的變數實在太多，他也無法準確地看到未來。
“是一個叫百麵生的男人。沒人知道他的來頭，隻知道是在春獵中忽然出現的。據說他隻擺了一個陣法，就逼得蚺蟒神現身。再之後，上萬高手的圍剿，隻怕……”皇瀟月的拳頭猛地砸向旁邊的一棵樹，樹乾上肉眼可見地裂開了一道縫。他顧不上拳頭被樹皮刺穿的疼痛，咬牙切齒地道，“隻為了自己的長生而叫那些魔神歸位……那昏君，當真留不得。”
“百麵生？”清溟念著名字，語氣中帶著疑問。
“嗬。”皇瀟月冷笑一聲，“恐怕他現在還睡在天材地寶裡，享受著榮華富貴吧。”
為什麼突然生氣起來了？清溟心中疑惑，卻沒有開口詢問，隻當是人類的奇怪情緒。
不過那叫做百麵生的男人，聽著還真挺有意思。若他當真能一一己之力逼到蚺蟒神現身，那他的實力自然是無可挑剔的。隻要找到他，斬了他……
清溟想著想著，自顧自地興奮了起來。
就快要成了。他心心念念的業，就要成了。
皇瀟月自然不知道清溟正野心勃勃地盤算著什麼，氣憤之餘還在不死心地尋找著離開這裡的辦法。
“彆急，靜下心來。”清溟心情很好，也看夠了皇瀟月在這屢戰屢敗，大發慈悲地提醒道。
皇瀟月也明白乾著急是沒用的，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躁動的心。
有什麼聲音吸引了皇瀟月的注意力。十分微弱，若不安靜下來是無法察覺的。
有風。
皇瀟月眼睛一亮，尋著風聲走去，發現了一個藏在枝葉蔭蔽後的洞穴。
不大，甚至算得上局促，但足夠一個正常體型的人通過了。
猶豫了一下，皇瀟月還是選擇進去看看。畢竟，從兩側爬上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了，此處又沒有彆的路。
四麵八方都有潺潺的水聲，有如置身一個水簾洞裡，視野所及卻看不到水的蹤影。偶爾有什麼窸窸窣窣的聲音，模模糊糊分辨不清。
鼠蟲的屍體並不罕見，偶爾也有蜈蚣和蜘蛛從四麵八方的岩洞裡探出來，好在都沒有什麼攻擊性。
再往前走會是哪裡？這條路出乎意料地狹長，再往下走去也不知道會通向哪裡。眼前也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一路走來也全憑清溟劍在手來壯膽。
自己接下來……到底要去做什麼？找到韓洳雪？之後呢……若她已經完全被腐神侵蝕，該怎麼辦？親手殺了她？自己真的能做到嗎……
“腳步放輕，有動靜。”清溟的聲音猛地打斷了皇瀟月的思緒。
皇瀟月下意識地屏息凝神，真的聽到了悠遠的某處傳來了金屬相擊的聲音。太熟悉了。刀劍相碰的聲音。有什麼人在戰鬥。皇瀟月心裡驀地明朗起來，會是韓洳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