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清溟飲著女子滔天的恨意長大，除了怨恨和殺戮，再無其他的欲望。事到如今，再去如此真實地看當日的場景，這才發現，他的母親，實在是個不得了的女性。

普通人根本受不住清溟劍的因果，而她，拋棄了自己的一切，忍受了這一切。

頭頂的月亮的紅色似乎更深了，如乾涸的血跡。整片天空都被映成了充滿不詳的紅色，雲變成了朱紅的薄紗，寺廟頂上的瓦片也被鍍上了一圈紅光。

裡麵的門一路敞開，似乎是在歡迎女子的到來。

女子邁過那有她小腿那麼高的門檻，抬頭看向那三米多高的三頭六臂的石製雕像。在這加大號的寺院裡，她儼然像一個小矮人，供桌上盛著貢品的盤子，都能將她綽綽有餘地裝進去。

那雕像的頭忽然動了一下，石化的眼睛逐漸剝蝕去，露出泛著紅光的瞳孔。

“那就是那把斬儘一切的劍。”蠻鬼喪鐘般低沉渾厚的聲音在寺廟內回響，那聲音似乎來自四麵八方，“能斬殺那些家夥，足以證明它的力量。我對它很滿意。劍留下，我還可以留你一命，刀光刑之女。”

女子握劍的手有些許顫抖。

這就是蠻鬼，這裡的統治者，毫無疑問是個怪物。蠻鬼帶來的壓迫，是那些守衛和巡夜的士兵的千萬倍不止。與蠻鬼相比，先前她斬的那些妖魔，簡直就像螻蟻。

眼前很黑，四根紅燭上跳動著黃色的火苗隻能堪堪照亮那佛像模樣的東西的腿和腳。

“彆怕。”一個少年的聲音忽然在女子腦海中響起，女子一怔，看向手中的清溟劍。劍身上的花紋，似乎更亮了。

“那就是害你家破人亡的惡魔。那就是那個殘害百姓，每年要吃掉數十孩子的心臟的惡魔。來吧，母親，刺穿它，殺了它。”少年的聲音悅耳，仿佛就伏在女子的肩上在女子的耳邊低喃。女子聽著那從未聽過但格外熟悉的聲音心中的怨恨不知為何登時爆發了。

清溟聽著自己的聲音，熟悉又陌生。他閉上了眼睛，掩去了眼底的一切情緒。

“是啊……想要這把劍？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命了。”女子的身體忽然極不自然地動了一下，此時她已經徹頭徹尾地成了提線木偶。至於控製她的人，自然是當時的清溟。她的脖子以一個不正常的姿勢偏著，臉上綻開了駭人的笑。

“沒錯……母親，就是這樣。憤怒吧，怨恨吧……哈哈，哈哈哈哈哈……您的一切都交給我吧……這個果，就由我來了結吧。”

清溟劍劍尖泄出一縷黑紅色的靈力，那靈力毛線團一般纏繞著，逐漸凝成一個不太成人形的東西。

女子的一隻眼珠向上看去，看到自己的頭頂有一隻與蠻鬼一般巨大的靈體——那是她親手鍛出的劍的劍靈。

清溟劍的劍身附上了一層跳躍的火焰，金紅色的火貪婪地吸收著女子的生命力，女子開始劇烈地咳起嗽來，腥甜的血液從喉嚨中湧上來，伴著一些碎塊狀的東西。

“這是……劍靈?”蠻鬼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不……這種東西怎麼可能是劍靈——”蠻鬼的手上正欲落下，但由於它體型龐大，全身都堅硬如磐石，行動也異常緩慢。

“永彆了，醜陋的東西。”那巨大的靈體如是道。那影影綽綽的形體讓人看不真切，像是是一隻鳥，又像是扭曲的痛苦的人臉。

女子——準確說來是曾經的清溟操控下的女子，雙手握住了劍，衝了出去，躍上了供桌，將燃著熊熊火焰的劍舉過頭頂，狠狠砍了下去。

“當——”劍與蠻鬼的身體相碰，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沒有刺穿。沒有斬斷。蠻鬼依舊固若金湯，那一擊僅在它的腹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劍痕。

而蠻鬼的手掌，已然到了她的頭頂。

但是，碰不到。

那巨大的不可名狀的靈體飛快地八爪魚一般蠕動過來，在那手掌離她的腦袋僅有一米之遙時，死死地抵住了那正欲下降的掌。

女子猝不及防噴出一口鮮血，裡麵混著些許塊狀物體。那是她已然腐敗的內臟。那些血肉儘數噴在蠻鬼石像般的身體上，緩慢地向下流動，書寫下詛咒的紋路。

“不自量力。”蠻鬼大喝一聲，身體蠢笨地偏轉，將整個身體的力量都壓在了那手掌上。

清溟輕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