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茸看著卞靈鴆,雙手在顫抖。恨。她是真的恨。決明服下了長生蠱,若不以人血人肉喂養,蠱蟲很快便會將他的內臟和身體一點點啃齧殆儘,隻剩下一具白骨。而自己最敬愛的聖女,在自己眼前被那個男人要去了通靈眼。
恨自己弱小,恨絡伏,恨那個男人。
鬆茸的眸子一點點沉了下來,眼眶紅了一圈,雙手緊緊攥成拳,指甲緩緩地嵌入血肉中。
“韓洳雪……她怎麼樣了?”半晌,皇瀟月猶猶豫豫地開口了。他知道問韓洳雪實在過於不合時宜了,即便那是被附身的結果,決明也確確實實倒在了她的劍下。隻是不知從哪來的一抹希望,讓皇瀟月始終放不下韓洳雪,他的小師妹。可憐的希冀,卻是他最後的安慰。
“不知道。”沒等卞靈鴆回答,鬆茸就冷冷地道。
皇瀟月身體一僵,整顆心都懸起來了,“鬆茸姑娘這是什麼話?”被殺了?重傷?說到底還是生死未卜?
“不……她興許沒事。”卞靈鴆看了一眼滿臉陰沉的鬆茸,一種複雜的情感漫上心頭。
鬆茸冷笑一下,“沒事?她憑什麼沒事?憑她害了萬毒宗和含清宗?憑她引導聖子大人變成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皇瀟月眉頭一皺,坐直了身體,目光漸漸透出幾分寒意,“你說什麼?”
“嗬……你還在這裡裝什麼?她早就不是你師妹了!對著讓自己宗門被滅的人居然還有這種仁慈之心,你也是……”鬆茸心中莫名也湧上對皇瀟月的恨意。當時聖女確實是想支走皇瀟月,好讓那男人——謝九來進行他的交易。
若皇瀟月沒有離開,聖女的眼睛或許還能保存下來。再說了,他就貿然去挑戰聖子,不還是落得個倉皇北顧的下場麼……還害得聖女拖著那樣脆弱的身體一路衝上了九十級台階,拉開了那張她一隻手拎都拎不動的弓。
“韓洳雪就是韓洳雪,洛伏用她的身體做出的惡事,與她又有什麼關係?”皇瀟月毫不自知地起了靈力,洞穴裡的溫度陡然下降。篝火觸電般地閃了一下,艱難地適應著急劇變化的溫度,很不容易地維持著燃燒的狀態。
“鬆茸……”卞靈鴆有力無氣地抬了抬手,但過於激動的鬆茸直接忽略了她的聲音。
“被輕易地奪走身體就是她的錯!都是她!都是她!若不是她,聖女又怎麼會——怎麼會丟掉自己的通靈眼……那隻眼睛……怎麼能給謝九……”說著,鬆茸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戰戰兢兢地回頭看了一眼卞靈鴆。卞靈鴆那黑洞洞的眼眶無聲地盯著她,卻比一切言語都要有力量。
鬆茸猛然意識到,是自己激動了。但是,她又怎能不激動?要好的朋友,敬重的聖女,接二連三地在自己眼前受傷,而唯獨懦弱而無能的自己安然無恙……她又怎能平靜?
聽到那個名字,皇瀟月整個人如墜冰窟。
謝九……臭名昭著,殺人如麻的魔頭。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卞靈鴆身體猛地一顫,不知是凍得,還是被皇瀟月突然暴起的氣勢嚇了一跳。
皇瀟月看著臉色登時白了幾分的鬆茸,近乎氣急敗壞地嗬了一聲,摸起旁邊的清溟劍就要起身。
“你乾什麼去?”卞靈鴆急忙道。
“還能乾什麼?”皇瀟月的目光寒霜般冷徹,“聖子和魔頭,我總要殺一個吧。”
“他不是壞人!他不會對我們不利的,因為我和他……”卞靈鴆真的急了,埋在心底的話下意識地冒了出來。剛說出口,她便後悔了。
卞靈鴆看著皇瀟月平靜地注視著自己,寒意卻席卷她全身。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手指,關節,腳,無一不漸漸僵硬起來。
那不是皇瀟月的手筆,那是她自己的傑作。
“我就說為何遇到你後似乎一切都變得順利了呢。”皇瀟月嗬嗬一笑,“都是你安排好的啊。”
“不……我……”卞靈鴆大腦一片空白,她下意識地想要去辯解,卻又找不到理由。
“進山前跟著我的人是你吧。”儘管皇瀟月現在的表情有些可怕,他腦子還是十分清醒的。卞靈鴆身上有太多疑團,目前也不曾做出對他不利的事。
他倒還要感謝卞靈鴆為他帶來的這些便利。至於什麼欺騙,什麼隱瞞,對他而言都無關緊要。
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讓卞靈鳩死。不管過程如何,結果達到那便是好的。
“因為……我聽到了最後的神諭。”卞靈鴆深知自己已經不能再隱瞞下去了。當下如果失了皇瀟月的信任,她可就真的變得孤立無援了。
卞靈鳩已經知道她回來了,便不可能再放她走了。所有的可能性都變成了一個,眼前隻有一條路可以通向前方。如若路的儘頭是萬丈深淵,她也隻有一躍而下這個選項。
“神諭?”皇瀟月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