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溟的心臟驀地一緊，下意識地往明月樓樓頂望去。飛簷如鳥翼般高挑，規整的格窗後蒙著一層薄薄的窗戶紙，脆弱卻看不破。

“怎麼了？”謝不離頓住腳步看向清溟，見清溟神情與往常不同，目光遙遙地落在不知為何處的遠方。

清溟眸中如水麵倒影般映出明月樓的模樣，似是有些愣神，片刻後才依依不舍地轉身，若無其事地向前跨了幾個大步。

清溟和謝不離接著一路北上，經過了繁華不夜的大城市，也經過了簡陋純樸的農村。已經記不起趕了幾天的路，見證了多少次日月更替。

清溟將自己摔到客棧的床上，刹那間疲憊一掃而空，慶祝般地在床上左右打了幾個滾，困意變又襲上清溟心頭。

“困了？”朦朧間，清溟看見謝不離走了過來，坐在了床頭。

清溟沒有回答，隻是淡淡瞥了謝不離一眼，然後如嬰兒般側躺著蜷縮起來，頭往下埋了些。再片刻，清溟的肩膀舒緩而有規律地起伏，房間裡響起細小又綿長的呼吸聲。

謝不離的指尖觸上熟睡的清溟臉側的發絲，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撥到清溟腦後。睡著後的清溟格外地乖巧，任誰都不會把這樣毫無防備的可愛孩子和造就屍山血海的魔劍聯係起來的。

謝不離沒忍住捏了捏清溟尚顯青澀的臉，指腹上傳來布丁般滑嫩的觸感，謝不離下意識地輕笑出聲。

又盯著清溟的睡顏半晌，謝不離輕輕地將被子拉到了清溟身上，以讓人出乎意料的溫柔在清溟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木門被推開的吱呀聲回蕩在空蕩的房間和幽深的走廊裡，謝不離駐足凝視走廊深處的黑暗，啪嗒一聲關上了身後的門。

黑暗中一些更黑的東西正變化著重組著，最終彙聚成一個朦朧的人形來，一步步踏出陰影，但也在到達光亮的地方前適可而止地停下了腳步。

“謝不離，莫怪我不提醒你，再把那小家夥帶在身邊，你的命隻會越來越短。”一個冷冽的女聲響起，隻是她的身影依舊融於黑暗，叫人看不清，“到時候，就算找齊了藥也救不了你。”

謝不離一笑，“我怎麼樣我還真不在乎。如果我這條命能換柔舞天不滅和阿元一世平安，那真是太值得了。”

“你……”那女人恨鐵不成鋼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後麵的話卻再沒有出來。隨即，她重重地歎了口氣，“嗬嗬，畢竟你和我什麼關係都沒有，我又何必再多言呢。”

“唔，當真這麼絕情？”謝不離裝作傷心的模樣，閃爍著水光的眸子看向那深不見底的黑暗。

“不用跟我裝可憐，這都是你自己選擇的。”女人沉默了一瞬，語氣中有些許動搖，“如果當初你沒有和那畜牲……”

“好了，舊事也不許再重提了。”謝不離一臉淡然地打斷了她的話，睫毛在眼底投射下一片陰翳，“倒是你。”

“老大不小的姑娘了，還是個人家安定下來吧。”

那女人一愣，緊接著有些慘然地道：“謝不離，你倒是有臉勸我放下啊。”

謝不離自嘲地笑出了聲，“也對，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但是，帶孩子的確比想象中要好玩些。罷了，我認了。”

隨即，謝不離話鋒一轉，收起了先前調笑般的語氣，“你在這裡出現，應該不隻是為了和我說這些的吧？”

“花酒會，你最好彆去了。”女人的語氣也有了些許微妙的變化，“你現在去，無疑是送死。就算那些正人君子不對你出手，光是把清溟帶在你身邊，就已經足夠要你的命了。”

謝不離眸中的光閃了閃，“嗯哼？依你看，我的命還剩下幾何？”

女人沉默了，就在謝不離準備轉身回到房間的時候，她才匆忙而又突然地開口：

“沒有清溟，你可能還能活個三五年，這期間如果你找齊了藥那你自然還能長生。但是……”

“但是？”

“把你的力量分給清溟本就是找死的行為，他就算再……你知道，他無論何時都是把噬主的魔劍。”

“這一點我自然清楚。但我說過，我不在乎我會怎樣。隻要我帶著他——帶著清溟走到底，阿元就能替我長生。不管怎樣……嗬，我也不再多說了。”

“你做到這個地步，那畜牲知道嗎？”女人深吸了一口氣，仍壓不住顫抖的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