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陸陸續續到齊,十八號駛離碼頭,劈開層層浪花,納入無邊海域。
紀幼藍帶著方意走進客廳的沙龍區,開始拆方玦的禮物。
黑色的絲絨盒子打開,是一隻正冰翡翠鐲子。
鐲體通透,瑩潤起光,細細膩膩。
紀幼藍有些意外,如此品相,十幾萬是要的。
方玦以前送不來這樣的禮物。
他好像真的變了很多。
遊艇上這些人,幾乎都是北寧非富即貴的二代子弟,以前對方玦多看不上。
今天有好幾位主動找他攀談。
果然隻有永遠的利益,周家重新洗牌的苗頭好不明顯。
“九兒姐姐,你戴上試試。”
紀幼藍將鐲子套進右手腕,尺寸稍嫌大,手垂下就要滑出去。
她不喜歡玉石翡翠,質脆易碎,不小心就磕到就是隱傷。
真要從她腕上跌出去,好不吉利。
方意捧場:“多長點肉就好了,姐姐你現在太瘦了。”
“那我多吃點我們方意做的蛋糕好了。”
“我第一次做,可能不太好看,學了兩天,蛋糕店師父說我沒有天賦。”
方意小小怨念,紀幼藍說沒關係,“你第一次做想到送給我,連你哥都沒有這樣的福氣。”
她去拆蛋糕盒子的時候,腕上的鐲子又要滑落,隻好摘下來,對方玦說:“謝謝,我先收著了。”
方玦斂眸,“我去抽支煙。”
他起身走到艙外,在左舷露台上點了根煙。
隔著客廳一整麵的玻璃窗,紀幼藍盯著他指間並不亮眼的星火,忽然意識到,她甚至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方玦右手兩指夾著煙,眉間鎖著輕愁。呼出的煙霧被海風支配,頃刻四散無蹤。
但有些思緒不會像這煙一樣被輕易吹散。
人不會時時被闊海空天開導心胸。
“我不喜歡哥哥抽煙。”方意小臉皺起來,“哥哥這件禮物挑了好久,他沒想到不適合。”
“沒有不適合,就像你的蛋糕,我看中的是心意。”
方意了解紀幼藍不會來虛的那套,聽她這麼說便放寬心。
“九兒姐姐,你能不能幫我出個主意?我想解除和周家的收養關係。”
紀幼藍訝然:“怎麼突然要這麼做?”
周家太太當初收養方意,用意其實不難猜。
一是不落人話柄,二是為了更容易控製方玦。
落進一個戶口本裡,監護人身份方便太多。
周太太不至於心胸狹隘到為難一個聾啞孤女,她對方意確實不會像對親生女兒那樣好,但物質方麵總是比普通人家富足的。
尤其是名正言順解決了人工耳蝸的問題。
方意也知感恩,即使有一時半刻的委屈,也全都自己消化了。
至少紀幼藍從沒聽她說過周家人的不是。
“我已經滿十八歲了,可以獨立生活,也不想再拖累我哥了。”
“你怎麼會這麼想?”
方意道:“姐姐,你知道我哥為什麼會在高三那年出國嗎?”
“不是……周家提供的機會嗎?”
那時她以為他們之間所謂天壤差距已經不足掛齒。
可他親手創造了新的距離。
“但是他不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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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玦拒絕紀幼藍的靠近,他認為那是憐憫。
連作業他都隻讓同桌轉交,主動屏蔽和她的交流。
紀幼藍清楚一些風言風語對他的傷害,頭一次認識到,不恰當釋放良善亦可成為一把利刃。
於是她將這些善意投射給更樂於接受的方意。
燙傷事件過後沒多久,紀幼藍借方意過生日的由頭送了她一部手機。
“這是生日禮物,你沒權利替她拒絕。而且萬一有什麼事情,她可以及時找到你。”
紀幼藍在學校手語社的學習成果突飛猛進,少不得歸功於她跟方意視頻時的實際應用。
方玦不乾涉,他是哥哥,知道有些事女孩子跟女孩子之間更好交流。
但在學校裡,他寧願不認識紀幼藍。
十一月期中,十九中慣例,進行體育測試。
北寧氣溫跌到十度上下,已經是紀幼藍討厭的溫度。
當天體育課測男生一千女生八百,體育老師反複強調:“能跑就跑,不能跑千萬彆勉強,無所謂哈,這個成績一點都不重要。”
紀幼藍從來不爭這方麵的強,那天是為什麼頂起來一口氣一路挑戰自己的極限呢?
哦,是因為不久前她知道了她有爸爸但是爸爸不愛她,還知道爸爸不愛她但其實很愛她阿姐。
知道了她原本應該叫佑藍。
保佑藍藍。
她阿姐的那個藍。
她狹隘,她想不通,她作為紀幼藍出生在這個世界的意義是什麼。
同樣是女兒,她又是哪裡不值。
跑步時身體會分泌多巴胺,多巴胺會讓人感到幸福和快樂。
她需要這些附加的幸福和快樂,就跑起來。
連孔葭跟她說“你是不是快生理期了我陪你慢點跑”都沒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