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來時他正要推門出去。
聽見動靜,他身影一僵,微微側眸看你。
你靜默地坐在床沿,煩躁地將手指穿進發絲,良久,你問:"還要出去。"
他轉過身來,把門合上。你能感覺出你與他之間已有什麼變得不同了,可須臾過後,他又成了不近人情的錦衣衛使:"你得習慣。"
心中煩躁更甚,你把臉埋在陰影裡,感受著對麵遙遙的他,平穩的氣息,不為所動。
"可是你受傷了。"
"是人就會受傷,"他冰冷的嗓音壓下來,"作為錦衣衛,受傷不是偷懶的借口。隻要你還能動,就必須起來。"
你紅著眼睛抬起臉。也許你瞧起來太過憔悴,他望著你一怔愣,緘默。
"我……"你不知道該說什麼挽留,"我替你出去……你受傷了……"
"不必。昨夜不是已處理過了麼?"他很快答。
你看著他轉身扶上門。金紅的飛魚服不曾擺動,天光熹微,落在他的身上。
你噎住。
“哥。”
他驟然一停。
“你為什麼食言了。”
*
自叛軍刺殺以後,人主許久不再出宮,你也再沒見過他。他是指揮使,沒有一刻是清閒的。
你的那把繡春刀已經被他收去了,你知道這代表了什麼,也靜待著他想起你的那一天。那一天來臨之日,想也是叛軍剿滅之時罷了。
把臉掩住,抑製不下便能輕易想起將府的傾頹。你想起他冰涼的指腹,想起高揚的馬蹄,想起鋒刃吻過父將的脖頸想起砸落的匾額,人主的噓寒問暖與世人的阿諛奉承,想起祠堂內的蒲團與後院中的荷塘。
風吹過,霧濃香鴨,冰凝燭淚,燈花空老,霜天銜枝曉。
破桐之葉,一日烏薄虞淵;東海逝波,不過買臣覆水。
雲窗飛外,兔起荊扉,雨膏煙膩,青石疊轉,畫廊芸光,軒榭殘蕖舉。
油傘丹娟,粼粼繡魚瀲灩;暮夜月明,皎皎歸人還來。
"明日收雨,叛軍棲於城郊觀音舊祠,人主下令清剿。"他說,隔著一扇門,"為什麼不用晚膳。"
你坐在窗幾上,望著不遠的他,問,"我的那把繡春刀,打算何時歸還?"
他看著你,"明日之後。"
"所以明日你們去城外圍剿,我還得在這兒閉門思過。"你譏誚地問,"你憑什麼認為我下不了手?"
"憑你仍舊不死心地期盼一些虛彌之事。"
你沒了話音,隨著他的目光望向廊外。
凜冬寒池,月傾銀露,空寂廣寥冷冷清清,正是你的翹首以盼。
"籠中困獸……"你低聲呢喃,居然緩緩笑了起來,“又有誰人能逃得出去。”
你所言的似是而非於他不過泥牛入海,他依舊是不動如山,一身金紅也襯不出何處豔麗,隻覺得蒼蒼茫茫如雪鋪就,飲冰嚼蠟似的無趣無味。你翻身出去。
那抹異香在夜色中過於曖昧不清。你知道就係在他的腰間,那個令你魂牽夢繞了無數個日夜的香囊。
他就立在那裡,靜靜等著你去靠近。黃澄澄的燈籠掛在簷下,勉勉強強籠罩著他的身形。他的麵容隱在陰影之後,唯有雙眸黑沉得心悸。你把吻落在他的眉心,低低喚了一聲:"哥。"
他渾身繃得筆直,生硬地說:"不是說了不許叫麼,誰是你的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