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崢仔細打量著來人右手上的細碎刀光,心下苦澀:“懸啊……”
“哦”,呂含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那就跑吧。”
“你左我右,一個時辰後城外驛站見。”
京中人多,這些人絕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行凶,隻要速戰速決跑到繁華地帶,未必沒有一線生機。
“那我數一二三了啊”,呂含側頭示意自己明了。
“一……”呂含拉長語調,看見來人又往前走了一步,算好距離便立刻數到二三。
沈崢來不及罵他便如同離弦的箭一半竄了出去,伸手直劈對方麵門。然而對方的反應速度要比沈崢預料地還要快些,隻見寒光一閃,沈崢手上便多了一抹血跡。
他原本就無心纏鬥,隻想快速脫身,然而每每得勢,對方便立刻纏上來。幾招過後沈崢便意識到哪裡不對,見對方行動敏捷利落又不按套路出牌,心知自己怕是遇上江湖上的野路子了。眼見硬攻不成,沈崢便有意伸手去揭對方的麵紗,對方立刻後退去避,卻沒想到沈崢的手在空中拐了個彎扭住了他的小臂,刹那之間沈崢便覺胸前一陣疼痛,立刻抬腿攻其下盤。對方吃痛,彎下腰後退了兩步,沈崢便聽見了刀子拔出皮肉的聲音,他不敢再猶豫,抬腿順著對方的肩部又是狠狠一踢,見對方掙紮了兩下無力爬起立刻飛奔出去。
對方用的刀又細又長,與其說是刀不如說是匕首更為形象,但其鋒利程度卻超過沈崢平生所見的大部分軍械。這會兒他一抹一手血,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胸口定是被捅了個對穿,奈何情勢緊急什麼也顧不得了,環顧四周看不見呂含的蹤跡,便加快腳步想城外趕去。
但他沒走多遠就聽見街上的人嚷嚷著戒嚴,緊接著一隊隊禁軍打扮的人從他麵前飛速跑過,聲稱是有重犯逃跑要沿街搜查。
普通百姓分不清這些士兵,然而沈崢心裡卻泛起疑惑,追查逃犯和禁軍有什麼關係?他雖然與禁軍不大往來,然而這些年混下來也與禁軍中的統領大多都見過了,這會兒他旁觀往來隊伍竟無一人眼熟,忽然又想起自己和呂含的行蹤原本該是秘密,若非是從北大營出來就被人跟蹤,那便是有人刻意出賣。
想到逃犯是他自己,沈崢不敢再耽擱,避開眾人的視線就往城外趕去。
剛出城沒有多遠,沈崢就聽見了他身後關閉城門的聲音,不由得有些慶幸,可沒等他慶幸多久,就看見身後那些禁軍打扮的人也跟了出來,衝著他的方向走了過來。
沈崢環顧四周,並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躲避,隻有不遠處那個來往的驛站,可他現在動一下都覺得頭暈,就算躲進了驛站,也是自投羅網。就在沈崢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遠遠來了一個吹吹打打的送親隊伍,好巧不巧地停在了驛站門口。沈崢這會兒看東西都模糊,裡衣已經濕透了緊緊黏在身上,分不清是血是汗,他深深呼出一口氣,強忍著疼痛往驛站口看了看,然而就是這一眼,絕處逢生的喜悅立刻溢滿心頭,車馬花轎上皇家的標識讓他深感天無絕人之路,強撐著向驛站的後牆走去。
“姑娘,你都有那麼多點心了?怎麼還搶我的呀?”
一個嬌憨的聲音傳進沈崢耳朵裡,聽得他好哭又好笑,絕處逢生的感覺十分複雜,無法用語言形容,然而他一睜眼就是屋頂的感覺又提醒沈崢尚未完全完全脫險,頭暈得厲害,卻不敢放任自己暈過去。
“唉,你這丫頭好好想想,我在家裡幾時搶過你的吃食?可我馬上就要嫁人了,萬一夫家對我不好,可就吃不到這樣好的點心了……”
又一個清泠動聽的女聲傳進了沈崢的耳朵裡,讓他一陣皺眉。天地良心,他也不想做梁上君子聽人談話,然而他剛從後牆翻進二樓最靠裡的一間就聽見樓下一陣喧嘩,猜到是那些人在搜查他,心一橫就上了房梁,然而門一開居然是個蒙著蓋頭的姑娘,沈崢便立刻不敢再看。
非禮勿視沈崢尚且可以做到,非禮勿聽恐怕就不行了,隻得耐心聽著這一主一仆的對話,居然意外地在這要嫁人的姑娘一句句話中聽出了幾分呂誠貞的感覺。
呂誠貞你還好嗎?還活著嗎?再不來我就撐不住了……
他躺在房梁上,生生聽著新娘將那名叫雁兒的婢女逗出了哭腔:“姑爺真的會對姑娘不好嗎?”
“說不得呢?萬一他打我罵我,把我關在小黑屋子裡不給我飯吃怎麼辦?”
不會的,沈崢心想,你好歹是嫁的是皇家,哪個王爺皇子都不會餓著你的。
然而那叫雁兒的傻姑娘卻當了真:“嗚嗚嗚……姑爺要是欺負姑娘我就和他拚命去……我這些都給姑娘,姑娘你多吃點……嗚嗚嗚我再下去給你拿……”說著就衝出了門去。
屋內瞬間就靜了下來,隻聽那女孩一聲輕笑,之後就響起了一陣類似雨滴落地的聲音。
一滴。
兩滴。
那女孩似有所感,目光順著房簷往來過來。
而沈崢再也支持不住,趁意識消失殆儘之前,提了口氣便從房梁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