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呂含一杯又一杯給自己拚命灌茶水的,一牆之隔的沈崢被生生渴醒了。
四下無人,沈崢也習慣了,自己爬起來到了杯水,忽然聽見外間有人說話,就湊到門邊看了看,見是呂含在問馮永年,就乾脆拉了把椅子坐在門邊旁聽。
呂含解決了外邊就過來看他,見沈崢要死不活地坐在門邊,頗感驚訝:“呀,你不做床神改做門神了,還是您老人家終於良心發現覺得我實在是辛苦,特意在門邊迎接我?”
那自然都不是,沈崢隻是坐的頭暈又腳麻,起不來了。這些年他對呂含的嘴已經不抱什麼希望,呂含說什麼他都免疫了,見呂含無比自來熟地躺上了他的床,開口道:“我都聽見了。”
“聽見了好啊”,呂含伸手拉了把枕頭,給自己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省的我再複述了……”
和馮永年打嘴皮子已經耗了他大半心力,這會兒歇下來他就覺得自己腦子不轉了,乾脆把難題丟給沈崢:“你信不信?”
“不能全信,”沈崢沉思,又仔細回想起那天在京城馮永年和他動手時的情況,“我總覺得,那天和我動手的人不像是他。”
“你對身材不好的人有什麼偏見?”呂含怨念地看著沈崢。
沈崢當然不是說這個,他雖然沒有見過馮永年走路,看身形也知道此人多半是四平八穩。習武之人大多都會將自己的優勢發揮至最大,可又不能操之過急暴露短板,若是要穩就很難快,然而這不過是沈崢的推斷,很難求證,又想起昨天他迷迷糊糊的時候聽見有人來報,便問呂含是怎麼回事。
事情多人又疲憊,是以呂含反應了一會兒才提煉出重點:“他們帶著小葉把赤霞山搜了個遍,彆說山匪和女孩了,連人生活過的痕跡都沒找見。按照馮永年的說法,什麼山匪和官兵,都是葛無因他們編出來的。”
“他若是不報,硬把這事兒壓下來也不是沒有可能,何必用這套謊話去上奏朝廷,豈不是自找麻煩?”
沈崢想不通,他這會兒不過費神說了兩句話,已經開始頭疼。呂含見他臉色,起身將人扶回了床上,自己去拉了那椅子坐在床邊,想了想沈崢的話覺得有幾分道理,“馮永年那邊兒估計說不出來什麼有用的了,要不然先探探葛無因和那郭師爺的虛實。”
“嗯……”,沈崢努力抬起又要合上的眼睛,叮囑他:“你等入了夜叫小葉去。”
見沈崢迷迷瞪瞪的樣子,呂含示意自己曉得,便揪了小葉仔細叮囑要他夜裡去查葛無因的書房,主要是信件和字條,還耐著性子給小葉畫了身契的大概樣子。小葉點頭,問他是帶回來還是記住,呂含告訴他記住就好,不必拿來,想了想又囑托小葉留心是否有暗室和密道,還有那師爺若是也住在葛無因家,也一並查查看。他嘮嘮叨叨了半晌,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喋喋不休的老父親,耐心地等著天黑看小葉出了門才回去睡覺。
第二天一早,呂含一睜眼就看見小葉乖乖地站在他的床邊,嚇的他立刻往上拉了拉被子,奈何他實在是不想起,乾脆躺在床上聽小葉彙報,越聽越覺得不對,聽到最後就覺得不起來不行了。
他伸手摸了摸小葉的腦袋,叫小葉回去洗澡睡覺換衣服,看小葉擔心的眼神,又非常不走心地哄了兩句:“乖,等誠貞哥哥閒了給你買糖吃”,自去找沈崢商量。
沈崢這些日子明顯已經是在好轉了,雖然氣力不濟,但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多,這會兒已經醒了許久,見他來便問起了小葉。
“我打發孩子洗澡睡覺去了,好好的孩子跟著他們在山裡滾了這麼些天,已經分不清是小葉還是小猴了。”他自己同沈崢轉述小葉的話,告訴沈崢書信身契暗室密道一無所獲,說的自己都覺出灰心:“除了葛無因和他老婆睡覺的臥室小葉進不去,他連他們家茅廁都去看過了……”
“小葉若是都說沒有,那一定是沒有的”,沈崢其實也知道希望不大,若是真有什麼書信往來,葛無因也一定早早處理了,不會等著讓人來搜,可到底不想一無所獲:“那小葉可聞出來什麼不對的地方了?”
“茅廁能聞出什麼不對?”呂含白了他一眼,“好好的孩子你乾嘛老拿他當狗使啊。”
小葉是四年前被他們從離州戰場撿回來的。
那年正是他倆過得最艱難的時候。老侯爺戰死,留下了一堆爛攤子給了還沒在軍營裡站穩腳跟的沈崢。
軍中內部見沈崢年幼資曆淺,如何能服,打仗時尚且還勉強能稱得上同心協力,不打的時候沈崢連想要口熱飯都得打點求人;打贏了當自己是功臣是祖宗各個都要給沈崢擺譜,打輸了那就都是沈崢指揮不當難辭其咎,鍋都推給他一個人背,以至於在那整整一年裡,偌大的離州營,除了呂含沈崢無一人可用可信。
那些將領敢對著沈崢巧言令色百般敷衍,對著呂含更是吹胡子瞪眼,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裡,呂含都不知道自己是在軍中和沈崢相依為命更好還是回家和母親相依為命更強。
至於對外嘛,北夷人步步緊逼仗仗艱難,更要命的是還弄出了一種名叫“人傀”的東西,給他們添了好大的麻煩。
“人傀”這個名字其實是從北夷人的語言裡翻譯過來的,北夷人不管他們叫這個名字。可隻要了解這“人傀”,就會發現這名字譯的十分形象。
人傀本身就是人,大多數是五六歲的孩子。可既然是傀,那便是受人驅使,相傳北夷有一種邪術,能夠攝取這些孩子的魂魄,通過使其喪失自己本來的意識來達到放大人五感的目的。
喪失了自己的意識便可為北夷人所驅使,這些孩子的知覺又比其他人敏銳,更要命的是每個都年紀不大,出現在戰場上也不會讓人防備,專趁人心軟不察的時候下手,好些人中招的不明不白,甚至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內憂外患折騰的他倆焦頭爛額,不打仗的時候寧願出去乾活也都不想待在帳子裡看那些軍官的臉。
這天剛與北夷人發生了一點小衝突,傷亡雖不大卻莫名引起了內部的不少硝煙,沈崢聽的心煩,便出來和呂含一起幫忙打掃戰場。
他倆向來也不怎麼往人堆裡湊,遠離人群越走越遠。呂含眼尖,遠遠瞧著竟然有個孩子坐在地上大哭,便指給沈崢看:“是個小孩!”
沈崢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走了兩步站定道:“是個人傀。”
呂含大驚,立刻就要拔刀,被沈崢一把按了回去。
“是個失敗品。”
呂含的心都要被他吊起來了,這會兒又落回了原地,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一次說完行不行,少大喘氣。”
“剛看出來的。”沈崢伸手指了指,“他會哭。”
比起那些麵無表情的人傀來說,這孩子確實是表情誇張多了,然而呂含不敢輕信,立刻大聲反駁:“萬一是更高級更有欺騙性的呢。”
“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