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節,棠海第一次沒有請假回香港,徑山有事出門,所以早早就去信給棠海怕她回去撲個空。
這也是棠海第一次在異國他鄉過年。明明小年那天還興致衝衝跑去廚房吃火鍋的人,收到信後突然頹了起來。越是臨近春節,棠海就越發鬱鬱寡歡,一連幾天都在擺爛。
反正一個人的年夜飯,似乎湊活湊活也能吃。
能夠讓一隻小獾失去對美食的興趣,絕對不會是小事。
午夜零點的鐘聲敲響,天文學下課了。
斯內普感到奇怪,每次天文課結束,掠奪者那四個傻子就開始暗戳戳地找事,可是今天一出教室門,波特剛想掏魔杖就被布萊克按住了,眼神往樓頂瞥了瞥。似乎是意識到什麼,四個人急匆匆地離開了。
樓頂?宵禁期間不得在學校公共區域停留,斯內普本不想違反校規,但他現在隻想早點抓住四人組把柄,猶豫片刻後,他還是抬腳登上了一旁通往塔樓樓頂的旋轉樓梯。
樓頂的風很大很涼,將黑色長袍吹得高高揚起。或許是酒能暖身,棠海幾乎感覺不到冷。身邊的空瓶歪歪斜斜地倒了一地,骨碌碌地被風吹動滾到她腳邊,又被隨意地一腳踢開。
“海·棠?”緊握魔杖摸索著爬上樓頂的斯內普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月光灑在城堡前的草地上緩緩往黑湖的方向移動,卻被校門口延伸出的那條長長的回廊遮擋住了去路。二月的夜晚依然很冷,斯內普裹了裹圍巾,給緊挨著並排坐下的兩人身上各施了個溫暖咒。
“來一口?”似乎是感受到了一絲暖意,棠海終於意識清醒了些,拿起一瓶酒遞到斯內普麵前,又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失落地垂下手,“啊對,你還是孩子啊…不能喝酒。”
“我不是孩子了。”他聞到對方身上濃濃的酒氣。
“才十四歲,就是孩子啊。”
儘是大人的口吻,斯內普懊惱起來,迅速出口回懟,“如果棠小姐沒有因為醉酒神經錯亂的話,應該還記得你隻比我大一歲。”
“一歲?哈哈…一歲,”棠海仰頭將手中剩餘的酒一飲而儘,然後利落地開了下一瓶,“那麼說也沒錯。不過反正也不是什麼好酒,廚房裡隨意找的。下次,下次請你喝茅台。”
“什麼是茅台?”英語中夾雜著些許中文,斯內普疑惑地歪頭皺了皺眉,他聽不懂棠海說的話,隻覺得她醉了,醉得厲害,“你還是立刻回寢室比較好。”
棠海晃蕩著手中的酒瓶,“我再坐會兒,就一會兒……”
從上次吃完飯到現在足足一星期了,棠海一直鬱鬱寡歡,斯內普能看出她心中不快,可還是很疑惑——回家是那麼重要的事情嗎?不回家又能怎樣呢?
斯內普幾次欲言又止,但還是忍住了。他想起了自己那個所謂的家,心中頓時生出許多煩悶來——有些家還不如不回……
風帶著山林湖海的聲音吹過耳畔,吹來自然的氣息,吹散心頭的猶豫。
不知過了多久,棠海深呼一口氣,終於望著遠處的群山倒影緩緩開口,“你知道嗎,今天是中國的農曆新年,闔家團圓的日子,這個時候每家每戶都會聚在一起開開心心地吃年夜飯,窗外是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漫天的煙花璀璨奪目,好不熱鬨。”她的聲音勻速輕緩,有安人心神的功效,卻又十分簡潔有力,短短幾句話就描繪出了一幅生動畫麵。
“這是中國人心中最重要的日子,一年的奔波勞碌結束,每個人都會放下手頭的事情,竭儘所能排除萬難,跨越山海的阻隔,隻為踏上回家的路。為了與親人團聚與故人重逢,為了化解心中積聚已久的思念,為了迎接嶄新的一年,為了擁抱最愛的人。”幾縷黑色短發被風吹起搭在眉梢,露出一雙些許泛紅的眼睛,目光中寫滿了羨慕與憧憬,還有許多斯內普看不懂的複雜情緒。但他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望著她。他知道,這個時候棠海需要的應該是一個能傾聽她訴說的合格聽眾。
“在我們中國有個成語叫故土難離,曾經的我不懂,以為隻要離開那個家,離開那些討厭的人,就可以自在快樂的生活了,無所謂在哪裡。所以後來我去了許多地方,見過很多人,可是他們都不是我的家。”
她哽咽了一下,聲音微微顫抖。
“我還是沒有家。”
斯內普突然感覺心中有什麼東西被觸動,像是結積多年的寒冰突然消融,傳出細小清脆的破碎聲。又像是風雨飄搖中的落單雛鳥,終於等到了它的同行者。他的視線停留在棠海白皙的臉頰上,月光照耀下,那裡多了兩道淺淺的淚痕,讓他忍不住想去擦拭。晶瑩的淚水滴落,濕潤了他的手背,也濕潤了他的心臟。
月光終於越過那條幽長的回廊,灑向目之所及的每一個角落。
“斯內普先生,”棠海望向他,清潤柔和的聲音隨風入耳,“我能有幸邀請你共賞煙火嗎?”
一朵朵巨大的絢麗煙花升起綻放,照亮了整片天空,照亮了湖水與大地,照亮了兩個人相視的麵龐,也照亮了斯內普瞳孔中倒映著的她的身影。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