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海想起上學時,有一次碰到斯內普一個人坐在黑湖邊的草地上看書,那本書應該是被反複翻閱很多遍了,書頁邊角都起了毛刺,有些破損的地方還用膠帶歪歪斜斜的粘補起來,但他讀得愛不釋手,不停用筆在一旁空白處寫著注釋。
那個畫麵,就像她第一次看《哈利波特》那樣。
棠海每次聽到“被偏愛的人總是有恃無恐”這句歌詞時都打心底裡覺得作詞人寫得真對,因為被父母疼愛的弟弟可以在耍性子發脾氣的時候為所欲為隨意撕掉一整套剛買回來還沒拆封的故事書家長卻還隻能說好話哄著,而她連過去住一天都能遭八百次白眼。
那套差點兒被丟進垃圾桶的書籍就這樣被棠海小心翼翼地裝進袋子裡拿了回去,花了好久才一點一點用膠帶拚貼好。哪怕工作後明明可以再買一整套最新的精裝版,棠海依舊悉心保留著這套看似殘破的書。
或許是因為倆人相似的童年經曆,棠海從那時起就對斯內普這個角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糟糕的原生家庭造就出來的孩子各有各的不幸,就算是拚命逃離出來,也無法抹去那段地獄般的記憶。所以重生在這個世界上後,她主動接近過的隻有斯內普一個人。
一次次出手幫他,一次次為他打破自己的原則。有些時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幫斯內普還是在幫小時候的自己。
雪落過後即是春。
故宮的海棠花盛開在最是適合踏青的四月。紅牆綠瓦,天湛水淨,和煦的微風吹過樹梢,枝頭搖曳吹落片片粉瓣,猶如置身花海。海棠相比櫻花,妙就妙在多了那一抹清新脫俗的綠。
非節假日的時候人不太多,棠海沒事兒就喜歡到處閒逛,走走停停,一轉就是一天。
她前世就曾見過故宮滿園的海棠花開,那時的她剛剛考到北京,伴隨著脫離原生家庭的激動,懷揣著對未來新生活的期待。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這種與自己同名的花的樣子,但顯然她們並不相似,形象甚至可以說是八竿子打不著。舍友鏡頭裡的棠海留著一頭超短發,被太陽曬得睜不開眼睛,小麥色的肌膚和隨意的中性穿搭,儼然與那明媚春光格格不入,任誰看都隻能是個極清秀的小夥子。
而如今相同的風景相同的地點,人的模樣和心境已然不同了。
她知道自己已經做出了決定。
“你看我搞得這個小玩意兒怎麼樣?”棠海發現借助冥想盆的使用思路,還可以改造成投影儀和隨聲聽,將記憶提取出來,分離雜質,段落合成,就可以播放上輩子聽過的音樂看過的劇了。
棠海沒想到自己如今竟然也會花時間費心思去搗鼓這種隻為娛樂的東西了,但是她現在有大把的時間和空閒,畢業後也沒什麼事情乾,平日裡給對門周女士做做旗袍模特就挺好的,老太太現在退休了,忙了大半輩子的人突然閒下來,肉眼可見的頹了不少,能繼續讓她做著本職工作,就是莫大的安慰了。
“有意思。”徑山看著她仔細擺弄桌麵上的黑色木頭匣子,天鵝絨的柔軟內裡嵌著一顆小小的水晶球,按一下就懸浮起來,從左邊打開是音頻模式,從右邊打開是視頻模式。
“敲一下暫停,再敲一下開始,快速連敲兩下是切換下一首/集,快速連敲三下是返回上一首/集。”棠海邊忍著笑邊和徑山介紹使用方法。
這顆水晶球裡存著棠海成千上萬縷記憶,她發現自己早已不再那麼抵觸過去。
“師父,如果我要再回一趟英國,而且可能還要在那邊待好幾年,你會怎麼辦?”舒緩的音樂在房間中緩緩流淌,棠海若無其事地提起那個暗藏於心的話題。
“怎麼,擔心沒人給我養老?”徑山輕笑著打趣她。
“我說真的。”
徑山的笑容慢慢隱了下去,這才意識到棠海沒有在和她開玩笑,“那你還會回來嗎?”
“辦完事吧,”棠海單手撐著下巴望向她,用打趣來緩解兩人之間彌散著的那絲嚴肅氣息,“如果我還活著的話。”
這個小院承載了棠海這一世最快樂的記憶和時光,它安靜卻不缺人煙,質樸又自帶繁華,巷裡巷外街坊鄰居,地道的老北京味道和南來北往的商客方言夾雜在一起,共同構成了這個時代的獨特風景。
棠海很久沒有做過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