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雪花紛揚,掩去了腳步印記,也將肮臟汙穢的蜘蛛尾巷覆蓋於一片瑩白之下,在昏黃的路燈照射中顯得異常明亮。
火苗攜帶著暖意於壁爐中心向房間四周擴散,隔絕掉從門窗縫隙間擠進來的寒氣。不時有木柴燃斷的聲音劈啪作響,躥出幾顆明亮滾燙的火星子,又在耀武揚威展示實力的半途中逐漸飄揚著散成粉末。
火光將沙發上那對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放大投映到牆壁上,影影綽綽的跳動模糊了輪廓。棠海裹著毛毯依靠在斯內普的肩頭,望著眼前躍動的爐火發呆。身體似乎還沒有從長時間站立在雪夜天的寒冷僵硬中緩過來,隻好蜷縮著窩進身旁那個散發著溫暖體溫的懷抱裡。斯內普用力緊了緊手臂,下頜擦過冰涼濕冷的發稍,激得人輕顫。目光掃過修長脖頸間的那片紅痕,鮮豔的血色星星點點的從凝脂皮膚中滲透出來,格外刺眼。
“要不要喝點酒暖暖身子。”
“......好。”帶著鼻音的氣聲悶悶地從胸口傳來,毛茸茸的腦袋微微點了點頭。發絲摩挲過襯衫布料留下幾道淺褶皺痕,仿佛有羽毛隱隱約約地在心口輕輕搔弄。
“那我去拿。”斯內普將棠海肩上的毛毯重新裹好掖緊,起身推開書牆上通往儲藏室的暗門。一打開酒櫃,目光便落在了最顯眼的那兩隻與其它暗紅色葡萄酒格格不入的白瓷瓶上,他愣了會兒神,腦海裡還在思考棠海剛剛說的那句話,雖然不清楚這段時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斯內普心中已大概有了猜想。他開始後悔自己剛剛的衝動,手指搭在酒櫃門上下意識按著緩慢勻速的節奏輕輕敲打著,仿若沿著指針的轉動複刻著分秒,發出震動頻率均勻的白噪音。
記憶回閃,他猛然回過神來頓住了手中的動作,眸中卻漸漸籠罩上了一層暗色。
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的行為已不自覺地被棠海同化。
等他拎著酒從暗門裡走出來的時候,棠海望著對方手裡那兩隻配色十分熟悉喜慶的瓶子愣了一瞬,隨即笑出了聲。
“這可不能乾喝啊,”棠海披著毯子從沙發上坐起來伸腿去夠拖鞋,“我去弄點兒下酒菜……啊嚏!”
光潔的腳剛伸出沙發在地毯上來回摸索了幾下,棠海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我去吧。”斯內普走過去彎腰將拖鞋放到她的腳下,又起身按住了她的肩膀。
“不用不用,白酒當然要配它的專屬下酒菜啊!”棠海看著桌上的兩瓶茅台來了興致,不顧斯內普的阻止穿上拖鞋就往廚房走。
這裡可謂算得上是空蕩蕩,雖然廚具灶台一應俱全,但明顯已經很久沒使用過了。棠海環顧了一圈沒有看到什麼能吃的,隻得挨個打開櫥櫃門,想找找看還有沒有能利用的東西。
斯內普正在客廳裡仔細研究著這種酒瓶應該如何打開,突然聽到廚房裡傳來了“嘩啦”一聲碗碟破碎的巨大動靜,他急忙放下瓶子匆匆趕了過去。
入目先是滿地破碎的玻璃和陶瓷殘片,一隻滿是裂痕的水杯骨碌碌滾落到腳邊,打著圈兒地漸漸停下了震蕩。廚房裡的燈光並不明亮,似乎有液體滴落,順著深色的地磚縫隙向外漫延。棠海就怔怔地低垂著頭站在那兒,寬大的毛毯阻隔了視線,他抬腿邁過去,卻隻覺得腳下的水漬略顯濃稠,連同細碎的瓷片殘渣一起微粘著鞋底。
他一步步走近到棠海身邊,而後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地麵上似乎有一層薄薄的黑色團霧,隻低矮得淹沒腳踝,繚繞在橫七豎八的躺在地麵上的幾個人影周圍,他們身上似乎都穿著同樣的藏藍色衣服,看起來像某種統一的製服,此刻卻被染上了大片的深色印記,周遭的水跡便是從他們的身下慢慢溢出來的。
瞳孔猛然睜大,斯內普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地麵上流淌的並不是水,而是鮮血。
櫥櫃門大敞著,逼仄的廚房裡滿是橫躺的屍體,他看到棠海通紅的眼眶,強忍著淚水用牙齒死死咬住下唇,掐住衣角的指尖已微微泛白,止不住的戰栗著。
率先反應過來的斯內普立刻抽出魔杖,但被棠海搶先一步念出了咒語。
“Riddikulus!”
一聲忍著哭腔的顫音在耳畔響起,黑色的團霧突然席卷著滿地幻象升騰而起,欲重新鑽回剛剛藏身的櫥櫃之中。可櫃門卻猛地閉合了起來,窗戶咣當一聲敞開,斯內普舉起杖尖直指著那團沒了藏身之處後毫無頭緒地滿廚房裡亂竄的黑霧,“Get out!”
寒風似乎終於找到了突破口,像決堤的洪水般倒灌進來,湧入漫天飛舞的雪花,吹拂著單薄的衣袂,直到黑霧消失,窗戶被再次關閉。
隨著衣擺逐漸垂落,她的心情似乎重新平複了下來,扯了扯披在肩頭的毯子轉身要走,卻被斯內普一把拽住手腕。但還未等他來得及開口,棠海已先緩緩用力反握住了他的手,努力保持冷靜的聲音中透著一種不容拒絕的負重感。
“不是要喝酒麼?走吧。”
下酒菜最終還是找霍格沃茨的家養小精靈送過來的,一隻燒雞,二兩醬牛肉,幾盒鹵鴨貨,還有一盤油炸花生米。
斯內普看著棠海有條不紊地拆盒、開蓋、擺盤,最後在施了清理一新的羊絨毯上席地而坐。杯中斟滿酒,透明液體如水般澄澈,倒映著一旁跳躍的火苗。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棠海懶洋洋地斜靠在沙發上,與坐在對麵的斯內普瀟舉杯相碰,“我乾了,你隨意。”說罷便一飲而儘,仿佛嘗到了久旱未逢的甘霖雨露般發出了一聲喟歎。
斯內普停頓了半刻,最終也無奈地有樣學樣將杯中瓊漿一口飲下。初入口是柔和的甜,不似烈酒那般辛辣,這是糧食酒特有的清甜,掛在舌邊緩緩滑過時有種不易被察覺的淡淡乳酸和壓入舌下的微微澀感,隨著頭部後仰流進喉嚨的時候,那股清苦味道逐漸明顯了起來,濃鬱的酒氣從鼻咽處排出,再細品便隻剩滿口悠長的回甘餘香。
這是斯內普第一次品嘗白酒,這奇妙順滑的口感和預先設想的完全不同,他放下酒杯又回味了一陣,對麵的棠海已經開始一手執筷夾花生米一手舉著鴨鎖骨啃肉了,“是不是很好喝,這玩意兒可輕易買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