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連續兩個月連軸轉的身心疲憊加上酒精麻痹神經的宿醉,棠海蜷在沙發上睡得很熟,連被斯內普抱去臥室時都沒醒。
她輕的過分,掂起來仿佛隻剩一把骨頭的重量。斯內普心疼地緊了緊手上的動作,仿佛懷中抱著的是什麼珍貴易碎的寶物。帶著酒氣的溫熱呼吸很均勻地隔著一層襯衫布料噴灑在他的胸口皮膚上,讓人不自覺得心安。
腦袋剛一沾枕頭,棠海便一骨碌翻身卷進了被子裡,隻留一隻白嫩修長的腳丫露在外麵。
斯內普無奈地苦笑了一下,轉身去櫃子裡拿魔藥。即使是冬日裡保暖防風的衣服可以立起高領,但他絕不允許那白皙脖頸間沾了情欲的紅痕有半分被他人窺去的可能。
斯內普拿著長頸玻璃瓶坐回床邊,伸手將棠海從卷成蠶蛹狀的被子裡扒拉出來。沒了那頭長發披散纏繞,倒是也方便上藥。他輕輕抬起那顆毛茸茸的黑色腦袋使其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又在後頸下墊上枕頭,防止脖子懸空落枕。
細碎的發絲垂順地覆在額角,看著比平日少了幾分鋒芒。床頭幽暗的燈光斜打下來,柔和了立體俊逸的輪廓,襯得她熟睡中的側顏愈發恬靜。
半透明的冰涼液體滴落到皮膚上,順著光潔的頸段緩緩向下流淌。指腹輕覆了上去,動作輕柔地打著圈兒按揉進泛著點點深紅的血痕裡。微光透過纖長濃密的睫毛,在眼下灑落一扇蝴蝶翅膀般的淡淡陰影。蒼白的臉頰襯得飽滿唇瓣殷紅潤澤,她的呼吸細微綿長,沉闔在安穩舒緩的睡夢中。
斯內普望著身下日思夜想魂牽夢繞的人兒,手下的動作顫了顫。該付出多大的勇氣和代價,才能從那噩夢般的苦難中掙紮逃脫,該經曆多少次時間的衝刷,才能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些話。因為同是被原生家庭所拋棄傷害的孩子,所以更能體會到對方的隱忍與苦楚。
鵝毛似的雪花還在窗外紛紛揚揚的飄灑,孤單前行中的可憐人在曆經磨難後終於遇到了能互舐傷口彼此療愈的另一半,在這萬籟寂靜的冬夜裡相擁睡去。
棠海一向醒得很早,眼前是熟悉的黑灰色臥室,她輕輕抽出被斯內普壓在懷裡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脫掉昨夜熏了滿身酒氣的衣裳,她在斯內普的衣櫃裡找出一件看起來挺新的家居袍換上,悄聲下了樓。拖鞋踩在年久失修的樓梯木板上,發出幾要承受不住重量的吱呀聲響,她走進客廳,昨夜醉酒的殘場已被收拾清理乾淨,隻剩桌麵上擺放著的兩隻空空如也的紅白配色瓷瓶。
晨光熹微,映得屋外白茫茫一片。雪已經停了,厚厚地沉積在屋頂和地麵,鬆垮的電線時不時搖晃著坍塌下來一大片紛揚瓊碎,絮絮綿綿地融入玉境。
棠海的目光重新移回屋內,落在了那隻被隨手丟在門邊的方正包裹上,許是昨夜在雪地裡滾了幾番,包裹外層的報紙還留著從濕轉乾的漸變皺黃印記,在一整夜爐火的烘烤下變得脆焦硬挺著向上翻折開來,漏出最上層的一抹隱約印著位中國古典女性的封皮頁角。
棠海俯身掀開報紙,露出仕女圖下那行標示著“CAO XUEQIN”的紅色字樣,以及下方一行白色的書名——《The Story of the Stone》。她好奇地伸手拿起第一本,卻發現下麵疊摞著的全都是英譯本的中國文學典籍和西方人編撰的介紹中國風土文化的書籍。棠海按捺住心中逐漸積聚的疑惑和翻騰湧起的震撼,將包裹裡的書一本一本拿出來翻閱查看,《中國劄記》、《語言自邇集》、《中國叢報》......她越翻越快,一直扒拉到包裹見底隻剩外層的報紙,棠海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她呆愣愣地在原處看著滿地散落的書籍陷入了沉思。那份含蓄內斂的愛意在撕開黑色外包裹後赤躶躶地大敞開來,袒露出一片雖已支離破碎卻仍努力向她靠攏的赤誠真心,那感情太濃烈,仿若一團正在燃燒的火焰,炙熱滾燙的灼灼火苗照耀得整個心房都在熠熠發光。
手指撫過一張張沉積著厚重年代感的封麵,棠海苦笑不得地撿起書籍一本本整齊地擺放進書牆上的空格裡,那格明顯是剛清空開辟出來的地方,就在斯內普常坐的單人沙發的旁邊,一伸手便能夠到。
原來昨天大半夜冒著雪也要出門是去取這些東西,棠海邊擺邊在心中暗忖,連一個世紀以前的書都有,他這是從哪兒找到的啊!
斯內普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人了,他神色慌張地猛坐起身,視線掠過滿床淩亂的被單褶皺,落在書桌前的椅背上扔著一件帽衫,那是昨天棠海穿的衣服。他的心稍稍放緩了些,但仍有些不安地翻身起床去尋。棠海正在刷牙,此刻的盥洗室裡亮如白晝,她實在是太討厭這間房子裡的幽暗燈光了,於是施咒給頭頂的燈泡加大了瓦數。急匆匆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棠海還沒來得及回頭,就從鏡子裡看到那個滿臉擔心的男人動作粗暴地拉開木門,一把從背後抱住了她,這不加緩衝的力量撞得棠海向前踉蹌了半步,幸好她反應迅速地單手撐住台麵才堪堪穩住身形。
“腫麼了介麼驚慌失措的?”棠海一臉震驚地舉著牙刷,漱出滿嘴泡沫含糊不清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