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在白城的冬天能遇到一個豔陽天,陳謹言的心情也晴空萬裡,被案件擠壓的心裡的霧霾暫且收了起來。
但很快,好心情就被打破。陳謹言看著亂糟糟的屋子的一瞬間,便猶如一個孩童般扯著嗓子喊出了他最愛的人的名字:“陳茹女士!”
不出一會兒,門口便站了一個苗條的身影,歲月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姣好的麵容讓人很難想象她已經年近50。此刻她那歐式大雙的眼睛裡,充滿著不耐:“乾嘛!”
陳謹言回頭冷眼橫看,然後用瘦削的下巴點了點自己房間裡的一片狼藉。
“哎呦,這不是還沒收拾完,就想起來鍋裡燉著的湯!我再去看一眼。”陳茹女士陪了個笑臉,然後腿邁得飛快,生怕晚去了一步湯就沸了出來。
陳謹言用手扶額,心裡充斥著一股無法發出的火。
他真的非常不能理解,他媽為何對整理他的房間如此執著。每一次周末回家,他媽一定會給趕在他回來之前對他的房間進行一次徹底的大掃除,徹底到什麼程度呢?他總是會懷疑他的房間進了賊。
而最令他無語的關鍵點是,沒有一次大掃除是收拾完的。不是書櫃東倒西歪,就是床上散落著各種各樣的文件。而這些剩下的工作,全都由他這個剛進門的人進行。
他不止一次勸他媽放棄這項不適合她的工作,仿佛家裡請的每周一次的鐘點工成了擺設。然後又說她一輩子就是公主的命,勸她彆白費力氣。
可聽到這裡的公主卻紅了眼眶,期期艾艾地說:“最寵我的人早就去了天堂。”
所有的話被陳謹言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轉成了一聲妥協的歎息。
可他心裡還是腹誹著對陳茹女士這一不負責行為的批判,動作麻利地開始收拾。他可一點兒也不想睡在這垃圾場一般的床上,強迫症讓他無法忍受。
他越整理越惱火,而他的情緒在看到不知道從哪裡被他媽翻出來的古舊的盒子時達到了峰值。
不知道彆人會不會有那種兒時的社會性死亡的瞬間,每每想起都令人覺得羞恥無比。很不幸,他有,而且每次想起都會感到無比羞恥,甚至恨不得穿越回去扇自己幾個巴掌,順便問問自己是不是被豬油蒙了心,才做出那麼無厘頭的動作。
但他又是幸運的,律師忙碌的工作可以很好的讓他忘卻這些童年的回憶。隻要不打開這個盒子,他就不會想起。
而現在,這個落了灰的盒子不僅被打開了,而且裡麵所有的東西都零零散散的擺在床上,看得他皺著眉,眼睛眯起,嫌棄的表情,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對自己靈魂的褻瀆。
兩手攏著所有的照片,卻還是不可避免的看到了圖片裡的兩個孩子。兩個人都在哭泣,一個較矮的長頭發,麵容秀麗的孩子低著頭抿著嘴,臉上掛著淚珠,而高一點的那個妥妥就是個混血小王子,但卻是哭得眉飛色舞,單看照片就能感受到那張大的嘴中發出的聲音的衝擊力。
一瞬間兒時的記憶突破腦裡所有的法典和所有的案件一股腦湧進來,惹得他心裡一陣酸麻,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陳謹言趕緊把所有照片丟進了這“潘多拉的魔盒”,順便使勁扣上了它的鎖。然後長噓一口氣,抖了抖肩膀試圖抖掉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不用懷疑,肯定是陳茹翻到了這個盒子,讓裡麵的東西重見天日。想到這,他趕緊把他塞進到了衣櫃的最裡麵,然後拉過了衣服擋住,這才放下心來。
等整理完所有的東西後,他滿意的看著正齊如一的物品,感受到了胃裡充斥著的強烈的饑餓感。
下樓的時候,猶如被雞湯的香味勾著,他的腳步輕盈,直奔餐桌。
果然是參雞湯,他迫不及待地坐下,喝得不亦樂乎,吃的興起還啃了個雞腿。
對麵的陳茹女士看著自家的帥兒子如此沒有形象的大快朵頤,內心一陣憂傷,怎麼一點兒也沒遺傳到自己的優雅。
“下午兩點你傅叔叔過來咱家,晚上就在咱家吃飯。”陳茹遞過去一張紙巾。
“哪個傅叔叔?”陳謹言擦著嘴不甚在意,注意力全在雞湯上,於是又給自己盛了一碗。
“就你小時候住在我們隔壁的傅叔叔呀,你和他兒子當時關係可好了,叫什麼來著?”
陳謹言手一抖,碗裡的湯灑了出來,陳茹埋怨著給他用紙巾擦乾淨,又奇怪地看著他帥氣地兒子瞬間扭曲地臉。
“傅行之”軟綿綿的拖著長腔,帶著他的彆扭。
陳謹言心裡五味雜成,不禁懷疑今天他媽就是故意打開那盒子,好讓他有個心裡準備。但旋即又想他兒子也不一定過來,於是心裡的緊張緩解了一半,繼續喝他的雞湯。
“對對對,還是你記得清楚。你們得20多年沒見了吧,下午見了麵肯定認不出來了。”
好了,這下是一定來了。嘴裡的雞湯似乎都變苦了,變成了難以下咽的糟糠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