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冷冰冰的眼神讓瞳瞳幾乎暈倒。
瞳瞳把指甲用力地掐進手心的肉裡,緊緊地抿著嘴,眼眶卻噙滿了淚水。
瀅瀅也害怕地躲到媽媽身後,心裡卻有些懊悔剛才為了逃脫責罵而把罪過全部推到瞳瞳身上。
店內的客人看好戲似的望著瞳瞳媽,似乎在期待更猛烈的一幕。
“二百十八元?”瞳瞳媽咬牙切齒地說,“一個二百十八元的冰淇淋?你也敢吃?”
豆大的淚珠從瞳瞳的眼眶中滑落,她無聲地抽泣。
“好了好了,大家都在看呢!又不是什麼要緊事!”瀅瀅媽環顧四周,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瞳瞳媽的胳膊,打圓場道,“她隻是個孩子不懂事嘛!”
瞳瞳媽卻沒有像饒恕女兒的意思:“我賺錢養你容易麼!這麼小就敢花錢大手大腳?”
瞳瞳滿腹委屈,小聲地喃喃:“是瀅瀅說在這裡吃的……不是……”
“我”字還沒出口,臉蛋卻遭到了一個狠狠的掌摑,瞬間,她的麵頰如被開水燙過一般灼熱。
“哎喲!屁點大的事!你至於動手嗎?!”
瀅瀅媽急忙將瞳瞳媽高揚著的手拉住,隨後瞪了一眼身後的瀅瀅:“丫頭,你也吃了冰淇淋?”
“沒有沒有我沒有!”瀅瀅的頭搖成了撥浪鼓,死命狡辯,“是瞳瞳說想吃的!”
“你還學會了冤枉人?!”瞳瞳媽再次被激怒,顫抖著又一次舉起手。
瞳瞳再也不敢正視媽媽竄著火苗的雙眼,小小的肩膀不住地顫抖。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她在心裡一遍遍呐喊,聲音卻無力地隻能在自己的胸腔裡回蕩。
她緊緊閉上了眼,絕望地準備挨受這第二次摑掌。
午後的陽光試圖闖進店內,卻在穿過玻璃的一瞬間,被褪去了毒辣的戾氣,溫和地落在桌上,椅上,人們的發梢上,令人感到恰到好處的暖意。
“太太,您誤會了。”
出人意料地,一句明澈如清泉的男聲中止了這場鬨劇。
媽媽的手並沒有再次落到瞳瞳的臉上。
瞳瞳微微睜開了眼。
她的跟前正站著一位少年,擋在了她和媽媽之間。
瞳瞳詫異地抬頭注視著少年,修長的個頭,一身休閒運動裝,頭上戴著一頂黑色鴨舌帽。
他是誰?
“誤會?誤會什麼?年輕人,你不該管我的家務事吧!”瞳瞳媽生氣地垂下手,對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十分不滿。
“太太,您的確錯怪了您的女兒,”少年微笑著,語氣如湖水般平靜,“冰淇淋,是我請她們吃的。”
什麼?!
瞳瞳和瀅瀅同時瞪大了眼睛望著少年,又互相對看一眼,完全摸不著頭腦。
“你說什麼?”瞳瞳媽也被弄糊塗了,明明剛才瀅瀅告訴她的版本是,瞳瞳賴在店裡點了冰淇淋不肯出來啊。
“是的,是我請這兩個小女孩吃的。”少年的笑如灑進店內的陽光般,有著穿透陰霾的魔力,“太太,真是不好意思,因為看她們兩個很可愛,我便自作主張為她們兩個點了冰淇淋,沒想到引起這麼大的誤會,是我的錯。”
瞳瞳媽呆呆地望著少年,半響說不上來話。她的權威和理直氣壯被少年的幾句話瞬間推翻。
“瞧瞧!是誤會一場啊!行啦行啦!都彆再哭哭啼啼大吵大鬨了!”瀅瀅媽趁機打邊鼓,身後的瀅瀅剛想反駁什麼,卻被瀅瀅媽一眼瞪了回去。
“天氣悶熱難免煩躁,如果兩位太太不嫌棄,就請留在店內隨意嘗點冷飲吧!我請客。”少年友好地邀請著,試圖化解這尷尬的場麵。
瞳瞳媽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台階下,隻好在瀅瀅媽的勸說下硬著頭皮拉開椅子,在桌邊坐下,頭卻始終偏向窗外。
瀅瀅媽和瀅瀅也相繼挨著坐下。
剩下瞳瞳怔怔立在原地,似乎還未能消化這一連串突兀的發生。
對於一個剛滿十歲的女孩來說,此刻的情緒是複雜的。
媽媽的暴風驟雨般的訓斥,方才隻是一味的委屈,而這一秒,傷痛卻慢慢地被紮進心底的深處。
淚水如決堤的庫壩,再次不斷地從眼眶裡淌出來,卻更加地洶湧,滑過被掌摑過的麵頰,發怵的疼。
十歲女孩的心思,心細的少年儘收眼底。
少年彎腰蹲下身,與瞳瞳麵對麵。
“小朋友,你叫什麼?”少年炯炯的雙眼與她對視。
他的笑靨溫柔而友善,清澈明淨,似乎像神奇的催化劑,令她受驚的心緩緩地柔軟起來。
“白……語……瞳……”她一字一頓,小心地答著。
在少年的眼裡,此刻的她,仿佛是一隻漂亮的布偶,然而,小小的軀體裡,卻似乎被絮滿了不名的壓抑和不安。
少年望了一眼桌上微笑著的冰淇淋小天使,心底萌生一絲念頭。
“語瞳,你喜歡天使嗎?”少年笑眯著眼,摸了摸她的腦袋。
瞳瞳眨了眨紅腫的大眼,輕輕點了點頭。
“那,你知道天使喜歡什麼樣的孩子嗎?”少年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溫柔地擦拭著瞳瞳臉上的淚河。
瞳瞳的眼淚開始不知不覺地慢慢止汛。
她淚眼迷蒙地望著少年,不語。
少年含笑,一字一句仿若新生的種子,給這個被懦弱啃食著的小女孩不一樣的指引:“天使喜歡勇敢的女孩。”
瞳瞳的嘴角鬆了鬆,似乎在無聲地說著“是嗎”。
少年領會了她的意思,說:“勇敢的女孩,可不會讓自己哭鼻子。”
瞳瞳急忙奪過少年手中的紙巾,吸了吸鼻子,自己抹乾了臉上的淚痕,隨後對少年眨了眨眼,示意說:我是個勇敢的女孩。
少年笑著,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他攤開瞳瞳的小手掌,將整包紙巾交給她,道:“這包紙巾裡還剩十三片,你每哭一次,就用一片。我們來做個約定,如果明年的今天,紙巾還沒用完,我會再在這裡請你吃一個天使冰淇淋,好嗎?”
瞳瞳的眼睛忽閃過一絲光,怯怯地問:“真的嗎?”
少年牽起瞳瞳的小指,繞在自己的小指上,“真的。”
眼前這個天使般的少年,讓她過分被冷落的十年生命,染上了隱隱色彩。
他就是她的天使吧,潔白,溫柔,如果他瞬間長出一對翅膀,她就會毫不遲疑地許願和他一起高飛。
真的。他說。
簡單的兩個字,如一枚舉足輕重的印章,清晰地將自己的痕跡烙進瞳瞳懵懂的生命裡。
他是她的天使,那麼,就讓她成為他喜歡的孩子吧。
瞳瞳緊緊地鉤住少年的小指,細小的聲音卻似被灌了蜜糖般幸福:“恩,真的。”
一株被遺忘的樹苗,突然被一個細心的眼神瞥見,便重新獲得了抽枝出芽的能力。
這一個午後,生活的悲喜劇逆轉在這個十歲的女孩身上上演著。
之於十歲的女孩,十八歲的少年如同天使般高尚純潔。
她仰慕他,崇拜他,感激他。
一束光線隨意地落在雕花的玻璃杯上。
杯裡的天使有著一雙潔白的翅膀,晶瑩無暇,清澈明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