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細聆聽被噪音覆蓋下的低語聲,卻發現這是他所未知的一門語言,或者這根本就算不上語言,隻是一些毫無意義的音節隨意組合在一起。
但幸運的,他沒有遇見任何危險。
因此,他稍稍放下了部分警戒心,更多地思考著那些得不到解答的問題。
徒勞的思考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任何嘗試性的思考都需要伴隨著實踐,縱使實踐不會帶來相對好的結果。
他打算先睡一覺,畢竟他已經至少快二十個小時沒有睡眠了。
但是陌生的環境無法給他帶來穩定的睡眠,他的警惕心不會允許他輕易陷入甜美的夢境中,沒辦法,人總是需要睡眠的,他隻能嘗試儘可能地保證睡眠質量。
睡眠質量對接下來或許沒有儘頭的探索是很重要的。
他沒有忘記“遠離牆壁”的建議,但是睡在房間中間也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他想了個辦——他決定靠著一麵牆睡,並且在牆後和周身一定距離處放置幾個小型提示陷阱,再把武器——一把長刀放在身邊。
如此,他稍稍安心,將登山包放在身側,背靠著牆,閉上雙眼。
事實證明他的準備是充分有效的。
忽然左側傳來的響動將他從睡夢中驚醒,他迅速拿起刀,往右側翻滾,借力起身,將刀橫在身前,抬眼看向異動處。
當視線觸及那邊時,他眉頭緊皺,心中似壓了塊巨石。
這是個灰色的人型生物,高大但細長,頭部是一塊橢圓形的、與體色無異的球體,沒有五官,很難讓人判斷出它的進食和呼吸方式。
這個生物伸出長至膝蓋的手臂,往他的方向做著抓取動作,似乎是被他的反應嚇著了,此刻僵著,沒有後續動作。
他警惕地看著這個不知名的怪異生物,手中的刀握緊。
正當他準備衝上去主動出擊時,卻發現它轉身逃跑了。
他看著這個生物拖著手臂,搖搖晃晃卻速度極快地奔跑,心中充滿了疑惑。
確認它已經遠離這裡之後,他看了看手表,才過了四小時,他打算再睡一覺。
憶起照片中提到的“實體”,他推測方才的生物就是這個東西,隻不過提示一直在強調遠離實體,這大概是在突出它的危害性,可真正遇見之後逃跑的反而是實體,於此他深感不解。
不過這個level 0說是極少實體,那他應該是運氣太差才遇見實體的吧。
他樂觀地想到。
初次遇見實體的經曆讓他對這個地方產生了不恰當的自信,他覺得或許這裡沒有那麼危險,但處於對未知的考量,他仍然留了一份警惕。
迅速收拾好陷阱,他打算換個地方繼續睡覺,好補滿精神。
似乎是運氣不錯,往前走了幾步他發現了一個房間,房間由三麵完整的牆壁以及兩塊並排的牆壁圍成,看起來像是一間隻有一個出入口的房間。
在這裡睡一覺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他勾起嘴角,情緒愉快地忽略了煩人的噪音。
稍微布置了一下,他在房間正中靠著背包睡著了。
在嘈雜的環境中保持中等質量的睡眠是他這種職業的必修課。
也感謝他的職業,讓他在這種不安全的環境中獲得了五個小時的睡眠。
等他再度醒來時,他的耳畔充斥著震耳欲聾的噪音,抬頭望去,熒光燈卻和之前沒有任何不同,依舊是無規則地閃爍著。
正是這激增的噪音使他清醒過來。
他嘗試捂住耳朵,卻感覺這個聲音似乎是直接出現在腦子裡,刺激神經的,不僅沒有降低音量,反而緩慢地增長著,完全蓋住了若隱若現的低語聲。
忽然,所有聲音一齊消失,就連耳鳴後遺症都沒有發生,像是突然跌進了隔音室,更像是他突然失聰了。
他嘗試打了個響指,聲音能夠正常傳入耳邊,他歎了口氣:沒有聾就行了。
由於精神回複得不錯,他吃了點壓縮食品,喝了點水,補充好體力之後,重新收拾好背包,繼續探索著。
當他走出房間之後,習慣性地環視了一眼,卻發現周圍的環境和記憶中的完全不一樣了。
他是從左邊的道路走進房間裡睡覺的,而左邊的區域原本是眾多牆壁分隔開的許多獨立小房間,現在看去則是一個廣闊的、方形的空間。
這顯然很不合理。
要不是記憶出了問題,要不就是這裡的空間有問題,還有可能是在他睡覺的時候發生了什麼未知的變化。
這三個可能無論哪個對他來說都不是好消息。
他從包裡取出指南針,卻發現指針不停轉動著,這表明此處的磁場是混亂的。
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在這樣重複的空間裡探索,不借助指南針,很容易失去方向,或者說,方向根本沒有意義。
在此繼續停留或許不算很好的選擇,比起被動接受現狀,他更傾向於主動探索這個地方。
於是,他往記憶中來時的房間走去。
房間目測有一百平米,樣式與彆處無異:泛黃的牆壁,略潮濕的地毯,天花板上發出嘈雜噪音的熒光燈,看似安全的空間卻讓人心生焦慮。
四周的牆壁並沒有相連,四角留出一個通道,通往下一個房間。
他大致掃了一眼房間,便隨便選了一個方向,往下一個區域走去。
漫無目的地行進著,嶽曄明毫無征兆地發現眼角餘光中閃過的身影。
他腳步一頓,朝那邊望去,卻發現空無一物。
牆壁從中斷開,留出臂展長度的空間,作為門或者通道,遠望去,交錯著分布無數個像這樣的通道,直到視線儘頭。
他隻是望了一眼,便繼續走著。
這樣的幻覺出現不止一次,他把這件事歸結於是這個詭異的地方的問題。
並且他的發現不僅如此。
他往回走了許久,並沒有發現之前留下的任何痕跡。
一個猜想在他腦海中形成,為了驗證這個猜想,他立刻掉頭,沿著來路往回走。
果然,他很快走到一個全新的區域。
他有幾個推測:
在他視線之外的地方,空間在發生重組,通道、房間全部改變,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無論他以多快的速度偏移視線,都無法發現重組;
這裡是非線性空間,並且空間的重疊十分不穩定。走進一個通道之後,抵達的不是物理上相鄰的地方,而是若乾米之外的某個地方,像瞬移一樣,而由於空間的不穩定,再往回走則會瞬移到另一個地方;
他的記憶被乾擾了,讓他深信自己回溯的是正確的來路,實則不然。
無論哪一個推測,都指向同一個結果:他隻能往前走,或者嘗試以其他的方式探索這裡。
暫時沒有什麼好的思路,他隻能繼續往前走。
轉過一個轉角,他看見牆壁的角落有一個立著的藍色保溫瓶。
這是他在這裡見到的第一個物體,或許是其他人留下的,或許這是陷阱,但不管怎麼說,他決定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某些線索。
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仔細聆聽周圍的聲音。
隱藏在聒噪的雜音下,是熟悉的竊竊私語,似乎和平常並無不同,但在這些聲音的乾擾下,真正的危險往往更加致命。
他走到水瓶附近,用長刀將水瓶傾倒在地。
地板潮濕而柔軟,水瓶倒地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
長刀一劃拉,水瓶滾到他的腳邊,他彎腰撿起,在手中端詳了一番。
水瓶看著飽經滄桑,許多地方有不同程度的凹陷和掉漆,但瓶口卻是密封完好。
他打開水瓶,發現裡麵盛滿了清澈的液體,他用手指沾了點水,塗抹到虎口的位置,待水分蒸發後,他沒感覺到身體不舒服,於是他再沾了點水,抹在乾燥的下唇上,拿舌尖舔了舔。
這液體沒有任何味道,同純淨水一般,充滿了水瓶,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
但這個水瓶出現在這裡就是最大的問題。
雖然他淺嘗了這瓶水之後並沒有任何不良反應,但保險起見,他將水瓶放回原處,繼續走著。
突然出現的、似乎沒有任何問題的液體,以他的謹慎,是不會在尚有多餘的水的情況下被他帶走的。
他感覺自己走在一個沒有地圖、時刻變化的迷宮中,並且這還是一個毫無美感、噪音惱人、空無一物的迷宮,放在現實生活中,建造這個迷宮的人必然破產倒閉。
繼續走了將近6小時後,他覺得自己不能這樣永無儘頭的走下去了,必須要做出一些改變了。
他回憶起之前的信息。
“切出是離開後室絕大部分層級的方式……”他喃喃道,重複那兩個字,“切出……”
幾乎是瞬間,他腦海裡浮現出之前哐哐撞大牆的場景。
通過撞牆來離開這裡,或許荒誕的操作恰好是應對荒誕的地方最不荒誕的方式。
他心裡其實是持有懷疑態度的,但是一想到自己之前破釜沉舟似的相信了那個消息的說法,懷疑便逐漸消失,試一試的想法轉而升起。
他看向四周的牆壁,猶豫到頭,最終徑直走到前方的牆壁前十米處,苦中作樂地想著:“看來就是你有幸被我選中嘎嘎撞。”
深吸一口氣,他踏出一步,佝僂著背,雙臂護在身前,目光從臂縫中射出,死死盯著眼前的牆壁。
模樣擺好了,接下來就是大膽嘗試。
他回憶起之前在爛尾樓時撞牆的場景,意欲暫借當時的心境和勇氣。
下一瞬,他腳下發力,一個箭步往前衝去。
距離逐漸拉近,牆壁在視線中逐漸放大,長達數秒之後,他感覺手臂撞上了一個堅硬的物體,卻又有種壓著繃緊的彈簧的感覺,矛盾卻又真實存在。
或許是速度不夠快導致撞擊力度不夠,又或許是其他原因,他被反彈回去,倒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
他皺著眉,疑惑地盯著牆壁。
但失敗一次也算正常,信息中也說這個行為需要不斷練習,側麵反映了“切出”是有一定困難性的。
他並沒有感覺手臂十分疼痛,隻有一點輕微的酥麻感,這種反饋感和他撞擊時的力道顯然不匹配的,這種異常在他看來也算是用對方法的一種證明。
但當他對著這麵牆嘗試四五次之後,手臂的酥麻感以及積累成了痛覺,他仍然沒有切出成功,即便他用力全力衝刺。
他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打算換一麵牆,可剛轉身便發現身後不知何時,毫無征兆地出現了一扇打開的門,有個短發男人倚靠在門板上,雙臂交叉在身前,歪著頭,勾著嘴,表情有些嘲諷的意味。
嶽曄明謹慎地盯著這個突然出現的人,手下意識放在身旁的刀柄上,仔細觀察,蓄力待發。
這扇門是突然出現的,他能肯定在嘗試切出前這扇門是不存在的。
門的樣式十分華麗,許多不規則形狀的色塊填滿了門的整體,色塊之間通過漸變區間來連接,看著明亮而和諧,是有美學設計蘊含在其中的。
透過門,能看見門內是一個大廳,看起來像是電視劇中的中世紀教堂。
他沒有多看一眼,而是將視線重新鎖定那人。
而那人一頭銀灰色短發,垂下幾根發絲在飽滿的額頭前,眉毛稍濃,眼眶深邃,雙目有神,瀲灩蔚藍的光芒,麵龐棱角分明,一副正氣淩然的英俊模樣,可似笑非笑的表情卻給他平添幾分邪氣。
他身著瑩白色輕甲,腰間佩劍,身後披掛著烈焰般熾烈的披風。
這般模樣能讓人一下子聯想到“騎士”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