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珩遇刺了。
沈清棠昏昏沉沉睡著,當他再次醒來時,就聽聞了這個駭人聽聞的消息。
皇帝遭逢刺殺並昏迷不醒,身邊的侍衛死傷慘重。
據說是在東郊狩獵場附近遇到的伏擊,連帶著護駕的太監和宮女皆死於刀劍之下。
沈清棠從未像今日這樣想要瘋狂大笑,他卻清楚地感覺到自己仿佛置身於冰窟窿裡,全身每一寸肌膚都被凍結住,動彈不得,呼吸困難。
這種窒息的矛盾感折磨著他。
他既希望那個男人真的死去,卻又厭惡那人不是死在自己的手中,這種糾纏令他絕望,又無比憎恨。
少年躺在床榻上,雪白柔嫩的麵頰,呈現病態的蒼白,他雙唇抿成了直線,漆黑烏潤的眼睛裡蒙著薄霧。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嘲諷地笑出聲。
這樣的笑容落在旁人眼裡,定會以為他是受不了帝王的受傷而失魂落魄,以為他是個忠心耿耿的忠仆。
然而,少年眼中的譏諷卻絲毫不加掩飾,反而更加濃厚,令他顯得格外淒惶。
他抬手遮擋住了自己的眼睛,淚珠滾滾而下,浸濕了枕巾。
沈清棠曾經想過無數次這種局麵的發生,卻萬萬沒料到,事情來的那麼快。
那個高高在上的天潢貴胄,竟然會被人刺傷,甚至是殺死。
他的仇終於報了嗎,可為什麼他一點兒都不開心,隻覺得胸口憋悶,喘不過氣來。
那些曾經被他壓製下的恨意和怨念,在這一刻爆裂開來,衝撞著他的身體,幾乎要撐破他的柔軟皮肉。
漂亮的小太監睜著一雙眼尾泛紅的眼睛盯著紗帳頂部。
那雙眸子明亮純粹,可眼波流轉間又充斥著冷漠與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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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該昏迷不醒的霍景珩站在暗處,目光透過縫隙落在沈清棠漂亮的臉上。
少年的神情漠然冷淡,看不出半分異樣,隻有微弱燈火映照下,他眼眶隱約有幾分猩紅。
霍景珩移開視線,邁步往外走去。
“十一。”他叫住林有生。
林有生停下腳步,轉身跪下:“屬下在。”
“你去查,查清楚怎麼回事,還有......”他的聲音微微一滯,語氣驟然變冷,“他為什麼恨我。”
是的,仇恨,他從沈安的眼裡看到了仇恨。
他派暗衛查過沈安與霍如璋之間的關係,意料之中的沒查出任何蛛絲馬跡,但越是如此,他便越發懷疑。
所以這一次所謂的刺殺,不過是一場戲罷了,是他給霍如璋安排的一出好戲。
而這出戲的主角就是沈安。
他不允許自己的玩物被彆人利用,也決不允許沈安背叛他。
林有生領命,起身退出營帳,霍景珩卻又喊住了他:“等等。”
林有生止步,轉身,等著帝王繼續吩咐。
霍景珩目光陰鬱,片刻後才道:“你再去一趟禦膳房拿幾塊桂花糕,給他送進去。”
林有生:“......”
您嘴上口口聲聲說著叛徒,心裡卻仍舊惦記著人家......
他默默歎了口氣,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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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營帳內。
霍如璋與幕僚商議皇帝遇刺一事。
“主上,屬下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您若能趁機掌握大權,日後必定一帆風順,登基稱帝指日可待。”一個幕僚提議。
另一個幕僚則反駁:“不妥,誰知皇帝傷勢是否嚴重?倘若隻是裝模作樣引咱們入套呢?”
霍如璋坐在椅子裡,修長手指搭在桌沿,眉頭緊蹙,半晌沒說話。
他雖然不屑於耍什麼詭計,但並非迂腐的人。
兩名幕僚爭執不休,各持己見,一時半會兒誰也說服不了誰。
良久後,霍如璋輕輕吐出一口氣,道:“先按兵不動,我再去看看皇兄。”
霍景珩的傷很嚴重,禦醫說短期內怕是醒不過來,霍如璋打算再觀察幾日,如果確認霍景珩真的昏迷不醒,那便不用再顧忌。
而且,他還有一顆暗棋還沒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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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棠躺在床上,腦袋渾渾噩噩的,耳畔嗡鳴作響,像是有人敲鑼打鼓。
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因為四肢酸軟,根本使不上力氣。
屋子的火盆裡的碳已經燃燒殆儘,溫度低的讓人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