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如璋垂首斂目,目不斜視,仿佛沒注意到她這邊。
香凝公主收回視線,慢條斯理地替自己添了酒,又繼續向帝王敬酒。
霍景珩耐著性子陪她喝了兩三輪,見她再度斟酒遞來,道:“不喝了,朕乏了。”
他的眼神顯然有些醉了,目光微醺,透出一股子慵懶倦怠。
他今夜不止飲了香凝的酒,還有不少大臣的,雖然他們沒敢勸酒,但是一圈敬下來也有四五斤的量了,換成普通人早就爛醉如泥,他卻仍能保持淡淡的清醒,實在令人驚歎。
香凝公主笑意盈盈,目光不動聲色地與霍如璋對上,嬌聲道:“皇兄,不如先去歇息吧。”
霍景珩揉揉眉心:“嗯。”
霍雲廷今日沒來參加這個宴席,要不然他會察覺到了香凝與霍如璋的異常,隻可惜現在沒有人知曉。
霍景珩被宮人扶回寢宮。
香凝招待其他賓客,霍如璋卻隱去了身形,獨自沿著荒涼的小路走向僻靜的角落。
一陣寒風襲來,夾雜著冰冷的雨絲,霍如璋站定不動,任由冰涼的雨滴砸在自己身上,臉龐溫柔,嘴唇卻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知何時,一名黑衣人無聲地立在他身側,單膝跪地,恭敬道:“主子,沈公公應是被藏到了關雎殿,屬下發現那邊有侍衛守著。”
“關雎殿......”霍如璋輕哼一聲,語氣嘲弄。
關雎殿曾是晉太祖的愛人明皇後居住的宮殿。
隻是在幾位皇帝上位後便逐漸衰敗下去,如今僅剩一座廢舊的宮殿,空空蕩蕩,不見昔日的繁榮昌盛。
———
沈清棠傷痕累累的腳踝處扣著的金鏈子被霍景珩撤下了,但他依舊被關在密閉的金色牢籠裡。
他躺在榻上,睜大眼睛盯著漆黑的屋頂,腦海中浮現了許多片斷,卻都模糊不清。
他想起了今生種種。
記憶一幀幀閃爍,如同破碎的玻璃片劃過心臟,留下一道細長的裂縫,鮮血汩汩流出。
他的命運已經被徹底改寫。
霍景珩奪走他的一切,毀滅了他所擁有的所有。
他厭棄地皺起眉頭,蜷縮成一團,喉嚨間發出細微的嗚咽,似乎有什麼東西堵在胸口,讓他無法言說。
過了良久,他終於重新平複情緒,緩緩坐起身來。
他伸出左手,輕撫右腿的腳踝,皮肉的傷口已被包裹,滲出紅色的血液,看上去觸目驚心。
沈清棠扯動唇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
這身皮囊可真好用。
他抬手捂住眼睛,遮住眼底一片濕潤與涼意。
霍如璋剛讓手下打暈殿外的侍衛與宮女,踏進殿內,便看到了這一幕。
容貌靡麗漂亮的少年蜷縮著身軀靠在鋪了錦繡的雕花大床上。
烏黑的青絲散亂地披在枕上,蒼白的麵頰沾染淚漬,襯得一雙杏眼越發瀲灩迷離。
本來雪白的肌膚上遍布淤痕和吻痕,淩亂地貼服在身上,顯示出之前激烈瘋狂的過往。
他的手指纖細修長,骨節分明,肌膚瑩潤白皙,指尖染了點點鮮血。
霍如璋怔愣地望著這副景象,一時竟忘記了邁動腳步。
沈清棠感受到了腳腕傳來的疼痛,低低痛呼了一聲,轉頭看向入侵者。
四目相對,霍如璋眼神微變,溫潤俊秀的臉上難掩震驚。
沈清棠的瞳仁很乾淨,像琉璃一般剔透澄澈,卻並不溫暖,反而帶著一絲疏離與漠然。
他穿著寬鬆的純白寢衣,袖擺及肘,纖細柔軟的腰肢係著米色腰帶,看起來倒像是個世家貴公子。
隻不過臉上的淚水和身上的斑駁昭示著他遭遇過怎樣可怕的事情。
一直遮掩住視線的迷霧像是終於散開。
霍景珩為什麼對沈清棠那麼特彆......
原來竟是這般。
他那位毫無感情,目空一切的皇兄竟然也會沉溺於美色之中。
可沈清棠喜歡的人明明是他。
“清棠。”
霍如璋忍下心中突然其來對霍景珩的妒意與憤怒,柔聲喚他的名字,語調繾綣溫柔,“彆怕,我來了。”
他沒有自稱本王,而是以最謙卑的姿態稱呼他的名字。
沈清棠眼睫輕顫,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眸,將視線垂了下去,若有所思。
人類真是最奇怪的生物。
當原身將他奉為至寶的時候,他棄之如敝履,可當他卻什麼也沒做的時候,他又把他當成脆弱的珍寶嗬護備至。
星闌總結道:“所以就是賤啦。”
清棠麵不改色,在神識中戳了戳它軟綿綿的身體:“嗯。”
光團不好意思地躲了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