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那麼多哥哥裡,六哥最得我歡心。
彼時大哥二哥在家的時候,便管我們不住,今日上樹搗搗當康家小夫妻的小窩,明日偷了桃仙家千年一結的靈果,錦嶺上下被我倆攪得日日不得安寧。
後來漸漸大了,那些孩子般的淘氣事不屑去做了,六哥便帶我下凡。我倆品位惡俗,常年化作風流紈絝公子哥兒,整日逛戲園,坐茶館,賭場扔骰子,城南鬥蛐蛐,畫舫品美人,將那紈絝子弟的做派學了個彆無二致,真真是意氣風發,覺得自己是個千載難逢的風流雅人。
我雖是女兒身,調戲婦女的熱情卻絲毫不比六哥遜色。那日梨園新戲不合我胃口,我提不起興致,六哥又不知道鬼混到哪了,我便在園子裡東張西望了一番。
這一望,還真望到了一個美人。
真真是麵若桃李,眼含秋波。美人自個兒坐在最邊上的角落,磕著瓜子,聽得津津有味,兩眼放光。
我不由一陣同情。想必是誰家的小姐第一次偷著出門玩,偷偷摸摸躲那麼遠的角落,台上那小旦鼻子眼估計都看不清,還聽得入迷,真是沒見過世麵,這種二流本子,本小爺早就聽膩的。
於是抬腳就走到美人麵前。
本小爺拿出看家本事,真真一副如假包換的紈絝嘴臉,一雙風流桃花眼脈脈含情,溫柔道:“小姐這位子不大敞亮,想來看不真切,不若到在下那桌共賞如何?”言罷扇子搖搖一指,正是我那花團錦簇的包廂。
本以為這姑娘會如慣例忸怩一番,不料她極爽快地一句“好,謝了”,便徑自走了過去。
那日我與那姑娘共處一室,竟絲毫沒占到便宜。那姑娘兩眼勾勾望著台上,對我理也不理。
戲唱完了,那姑娘竟毫不羞澀地大聲喝彩,打賞的盤子端來,那姑娘直接把荷包翻了個個全部扔進去,又毫不猶豫褪了耳環項鏈鐲子,最後連金釵也拔了。
我感覺群眾灼灼的目光盯過來,頓覺沒有什麼麵子。畢竟這神經似乎狂熱得有問題的美貌姑娘是坐在本風流公子我身邊的。
念此,我出手製止住她繼續拔釵的動作,溫溫柔柔地道:“娘子且慢,這釵雖是上一個傷你的混蛋送的,我知你不喜,拔掉也就算了,可娘子這一頭青絲給彆人看了去,我心裡可是醋得緊呢。”言罷撫上美人發髻。將那釵端端正正放好,然後一手摟住美人腰,一手甩了錠分量十足的金元寶。“小旦模樣不錯,唱得好,我家娘子看了歡喜,大大有賞。”
這一套行雲流水地做下來,群眾的眼光果然由灼灼變成豔羨,我又抓回點成就感。
那姑娘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望我一望,壞壞地笑了。
出了梨園已是半夜,我不由思忖把她往哪兒帶。
送回家嗎?可是人家小姐難得沒有這個要求,我主動提出,太不解風情了點。
再去逛逛?可是夜色漸沉,各娛樂場所都已打烊,除了……
哦,難道真的要帶著姑娘去……?
雖跟著六哥調戲過無數良家的和不良家的婦女和非婦女,畢竟我也是個女兒身,從來都隻會跟著六哥狐假虎威地鬨一鬨,到動真格的時候,從來都是我匿得最快。話說六哥從下午就不知去向,不由得在心底罵了他一通。
我倆走了一段,那姑娘不言不語,沒有任何建設性意見和要求,一副我看你接下來如何的姿態。
“不知在下能否有幸知道姑娘芳名,芳居何處?”我麵上淡定,悠悠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