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分鐘,保安的電話也響了起來,他一邊聽,一邊按下了貴賓電梯的遠程操控按鈕,等結束了通話,又打電話喊來了在一樓前台的禮儀小姐,叮囑說:“帶各位領導上去。”
“是。”
陳華再次後退了幾步,把“主要位置”讓給了陳修明,說:“少爺,請移步。”
“……”陳修明感覺自己尷尬得可以用腳趾扣出一座彆墅。
但又莫名有一種暴發戶式的爽感。
他在自己的公司,是個“底層人”,除了要做好本職的工作外,還經常被抓過去當接待的壯丁。
他記不清自己有多少次等在樓下,對所謂“領導”點頭哈腰,亦步亦趨。
也記不清自己有多少次被保安“嚴格要求”,為了讓客人多停一輛車,又塞煙又說好話。
他總是勸自己,賺錢嘛,卑躬屈膝不丟人,勸的次數多了,仿佛這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
但直到今天,他才久違地體會到了,怎麼做一個人。
原來他也可以享受到那些超額的“服務”,原來他也可以讓人正眼相對,原來過往的那些“為難”隻是因為他沒有資格得到“不為難”的待遇。
——人人平等麼?
——人人真的平等麼?
陳修明放棄了思考,他一邊走一邊聽前台介紹這座大樓——他在這裡上了兩年的班,頭一回知道這座樓有那麼多的故事,也頭一回知道,最裡麵的專屬電梯,是能夠運營的。
禮儀的講解告一段落,陳華低聲說:“少爺,我能否先和您的領導做一個溝通?”
“可以……叫我修明就好。”
“這不合規矩,”陳華笑了笑,很柔軟地拒絕了這個提議,“不用擔心,少爺,我會幫您解決一切問題的。”
陳修明略微忐忑的心臟,一下子安定了下來。
陳華沒有再打電話,而是低頭快速地發送起了信息,十分鐘後,所有人抵達了指定的樓層。
陳修明“久違”地看到了自己公司的“一把手”和自己的直屬領導,兩個人都格外熱情地湊了過來,殷切地稱呼他為“陳少爺”。
陳華上前一步,應付了兩個人幾句,一行人進了貴賓會議室,陳華率先提出了要求:“馮女士希望今天就能辦完陳少爺的離職手續,至於工作交接,陳少爺願意給予遠程協助。”
“應該的應該的,陳少爺為我們這公司做出了突出貢獻,現在因為要回家繼承家業而離開,我內心是十分舍不得的,隻能在手續上特事特辦,不要給陳少爺填麻煩,”“一把手”不虧是“一把手”,一番話說得格外誠懇,又在無形之中輕輕拍了拍馬屁,“我們的員工也十分舍不得少爺,想為您組織一個歡送會,不知道……”
“歡送會就不必了,”陳修明硬著頭皮接了話,“我也很感激您的栽培,相信公司會越來越好,很快就能成功上市。”
“承您吉言、承您吉言,對了,小張,你去看看陳少爺的東西有沒有整理好,順便和財務說一聲,把少爺的工資和獎金都算好了,今天就發放下去。”
“好的好的,我這就去。”名為“小張”的陳修明的直屬領導,一改早上囂張跋扈的麵孔,連連應聲,又求饒似的看了看陳修明,這才轉身離開。
陳修明當然可以選擇給他上上眼藥,但陳修明看到他此刻的模樣,又覺得他可憐起來。
——這個公司最大的剝削者,其實就是“一把手”,其他人不過是有樣學樣、層層下壓而已。
他的領導的確很可惡,但他不這麼做,就無法保住他自己的位置,也無法供養得起他自己的房貸和家庭。
可恨極了,但也有些可憐。
陳修明沒有落井下石,他有心想和同事告個彆,但又覺得,現在這種場景,在“一把手”和“直屬領導”的陪伴下,無論是和哪個同事多說幾句,對同事而已算不上是一件好事。
他準備等今天結束之後,在和同事們私下裡聊幾句,組局就不必了,多少可以送點臨彆的小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