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如唐曉翼所說,這一路上什麼危險都沒有…就像他們一直以來的路程一樣。唯一的野生動物——也許是野生動物吧,隻有森蚺躲在虎鯊的背包裡,睡得安寧。
他們一路跟著曼寧爬山翻樹,走過沼澤與盤錯的樹根,聽著大人們討論怎麼一路上這麼寧靜,討論接下來的路程。在這漫長的跋涉裡麵,本身就沒有完全休息好的唐曉翼不說,背著森蚺的虎鯊也有些受不住。
曼寧路上幾次想幫虎鯊背包,但森蚺這怎麼說也不能被曼寧發現…小夥伴隻能連忙拉開虎鯊和曼寧說「不礙事不礙事」。而唐曉翼總是在曼寧看過來的時候,眨眨眼又撐出一副活力四射的樣子,如果不是曼寧轉回頭的時候唐曉翼那依舊蒼白的臉,小夥伴們都快不信他的表現了。
“那個女人從昨天晚上起,就一直在努力和我們打好關係。”查理小聲地說。
…是的,曼寧似乎特彆想和他們打好關係,一路上總是故意放慢腳步和他們搭話。但是他們說來說去也總是圍繞著被綁走的唐稟羽。孩子們也不敢暴露唐稟羽還活著,甚至變成了他們背包裡那條無人知曉的森蚺這件事情,隻能低著頭嗯嗯啊啊地敷衍過曼寧的話語。
但這種表現似乎被曼寧認定做了是「悲痛」的表現。她抬著頭,看著頭頂,但頭頂隻有茂盛的樹冠,與零星灑下的一點點光斑。濕潤的氣候和陰暗地幻覺壓得每個人心頭沉重壓抑。
“我能理解你們…我的哥哥也是在這裡…被蛇群所撕碎的。”曼寧慢慢地說。
這句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虎鯊甚至感受到他身後的背包開始不安分起來,森蚺似乎想要鑽出背包,這使得他手忙腳亂,不得不連忙把背包摁好。
幸好曼寧這時候沉浸在回憶裡,沒有發現虎鯊的小動作。她望著樹冠間的縫隙,敘述著往事:“我的哥哥…除了很早之前之外——他總是在外探險。”
“那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有些畏畏縮縮,但是卻有著非同常人的好奇心…腦海裡總是有著數不儘的有趣世界,有趣故事。他每晚都會在弟弟妹妹的床前講著他頭腦裡的那些奇幻世界…他好像真的很擅長這個,他講的話總是有趣的很…可那些太遠了、太遠了,時間將我們分隔兩地,就算再怎麼用力回想我也記不起來那些沉沒於夜色裡的故事。”
“他憑著這些在孩子們裡麵還頗受歡迎的…哈哈…但這些卻不被家長們看好………在那裡,一個人不需要自由的思想,隻需要能夠循序守舊,上學,考試,畢業,然後考個大學,混個厲害的文憑,總之讓父母有個可以炫耀的資本,再隨便在城市裡工作或者乾脆回來幫著乾活。”
“也許他確實是一個沒什麼膽色的人。但當他退學,當他離開家門的時候,沒有人覺得意外,也許那樣一個妙趣橫生的人是不可以被束縛在規矩之中的。”
“那個時候…我沒能理解,他是從何來的勇氣,掙脫開父母的期望,張開翅膀遠飛而走的。但是從那一天起,我們對他的印象,就僅僅停留在了睡前的故事與時不時寄回的信件裡。”
“直到那一天…寄到郵箱裡的是…不,不是郵箱。是一個陌生的人,他帶回來的是一個包裹。裡麵是一個筆記本…筆記本裡夾著是他離開家的時候,我們送他的相片。我們說因為他的故事太好玩了所以忘記什麼都好都絕對不允許忘記我們——然後他也確實沒有忘記,直到最後一刻。”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去訴說。笑容也好、悲傷也好,那些從那一刻就消失了。我想儘一切辦法去追尋最後的真相——那個葬身蛇腹裡的人,直到死都把這個筆記…把那張相片死死保護住,於是那些切開蛇腹的人才能從中找到那個完好無損的本子。”
“他那時候在保護什麼…保護他在孩子們口中的英雄主義嗎?…我承認,最開始我隻是有一種畸形的恨意。我收不到那些來信了,我沒辦法拿著信紙和我的弟弟妹妹們述說那些故事了,我沒辦法蹭著他的光芒被孩子們崇拜著了………我沒辦法麵對那些看著我,問著今天有什麼故事的眼睛。”
“我來到這裡的時候…我還在猶豫。——畢竟那種扭曲的、詭異的生物,在恨意隨著時間飄散之後的那段時間…我曾是那麼真摯地愛過。”曼寧抬頭,看著遙遠的樹冠…看著那背後的山頂,喃喃道。
他們正在往這座島嶼的最高峰攀爬著,這裡有一小段路樹木沒有那麼茂密。正午的陽光曬得人背後發燙,卻也難得的是可以透氣的地方。
曼寧評估了一下大夥兒的精氣神,招呼著所有人在這裡稍微休息一下。許久未見的陽光將女人那雙黑眸照得透徹,裡麵閃爍著某種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