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書俊默然開車，一路無話。

直到車子停在小默家樓下，小區裡已是靜謐一片，小默悠悠醒轉，還有些恍神。

高書俊趴在方向盤上轉過臉來，“黃特助，今天是不是該扣你的工資？你一晚上不來替我擋酒，倒是一直和林經理打情罵俏的挺開心啊。”

小默客客氣氣的回應，“可以，工資你想扣就扣唄，畢竟你是老板。不過這個周末，我得去一趟醫院了，我這個胃痛，還得煩請高總給報銷一下工傷。”

高書俊冷哼一聲，“不管喝多少，都不影響你這說話噎人的毛病。”

小默笑笑，伸手解開了身上的安全帶。

高書俊看著她一直捂在胃部的另一隻手，一個沒忍住，又開了口，“你要是實在覺得辛苦，可以告訴我，我是可以換一種方式折磨你的，也不一定非要讓你喝出胃出血來。”

小默不知是不是自己喝醉了，竟能在他的語氣裡，聽出幾分想放她一馬的意味。

她覺得好笑，再抬頭看他時，眉眼中又是那熟悉的譏誚，“換一種方式？是什麼方式？再把我灌醉了，然後扔給那些腦滿腸肥又色眯眯的老總們？高總，不必了吧，比起你那些卑劣的手段來，我還是覺得胃出血能體麵一些。”

她語氣中毫不遮掩的不屑，在瞬間點燃了高書俊壓抑了一晚上的怒火，他青筋一跳，迅速的伸出右手，一把捏在了她細白的脖頸上，將她的臉拉在了自己眼前。

“黃瑤，我警告你，不要再用這種輕蔑的眼神看我，也不要再這麼明目張膽的嘲諷我！我留著你，沒有一手直接掐死你，可不是因為我大發善心，我隻是在享受著慢慢折磨你的樂趣罷了，你應該知道我原來是什麼人，惹怒我，對你可沒有一星半點的好處！”

高書俊一邊咬牙切齒的威脅她，一邊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小默在他眼前皺起眉心，雙眼緊閉，她似乎很難受，卻絲毫都沒有反抗。

她抬抬眼皮，啞著嗓子反問，“惹怒了你能怎樣，任由你擺布又能怎樣？你們高家給我的折磨還不夠多麼，殺父之仇還不算深刻嗎？高啟盛，事到如今，你真覺得我還會害怕你的威脅嗎？”

她氣若遊絲的幾句話，卻直擊痛處，高書俊挑眉一愣，捏著她的手指也跟著無意識的鬆了鬆。

她說的沒錯，他的威脅太無力了，如今這個平凡的高書俊，又能對她怎麼樣呢？

小默在他慢慢鬆了勁道的手裡得以喘息，她調勻了呼吸，便又說，“高啟盛，我如今一無所有，無牽無掛，就隻剩了這一條命，你若想要就拿去，我不會反抗，你若不想要，隻想留著我慢慢折磨，我也可以配合你，但你要記住，我如今願意暫且留在你身邊，不是因為我多害怕你的手段，而是人生漫漫，我也還沒想好該怎麼活下去，有你陪著我，我也沒那麼孤單。”

有你陪著我，我也沒那麼孤單。

在這一瞬間，高書俊忽然明白了他對她的恨總是那麼微妙的原因。

他這樣用力的恨她，大概，也是因為孤單。

他啞然，一時再說不出一句狠話來。

小默眼看著金絲眼鏡後的那一雙眼睛，在須臾之間，由憎惡變不解，由不解變木然，她也驚訝自己竟然能有這樣的力量，隻用兩三句話就可以擊垮他全部的凶狠，卸下他全部的偽裝。

小默鬆了口氣，她抬起手，握上他掐著自己的右手，又輕巧的將它挪開。

她麵色已是如常，好像剛才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她其實一點都不想和他周旋，她又累又難受，此時隻一心想回去睡覺。

她輕聲對他說，“高總，謝謝你送我回來，早點回去休息吧。”

她打開車門離開之前，還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大概是安慰，高書俊卻覺得像嘲笑。

其實他們兩個是一樣的人，都在這世上孤單又落寞。

隻是她小小年紀，卻閱儘滄桑歸來，已在心中放下一切。可他卻不知為何，始終不願放棄對她的恨意，而且這一份恨，已然不純粹。

黃念默第一次出現在他的辦公室時，高書俊還以為，他會是永遠高高在上的那一個。而直到今天他才意識到，這一場與她有關的戰爭，他可能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會慘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