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高啟蘭，小默一個人站在午夜的清冷街頭，吹了一會兒初夏的晚風，這才抬步離開。

她走出去沒有幾步，停下，猶豫，然後轉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剛才透過咖啡店的落地窗，她分明見到了高書俊的車，悄無聲息的停在了馬路對麵的石橋一邊。

她徑自走過去，用一根手指敲在駕駛座的車窗上，似乎等了很久，那黑壓壓的車窗才緩緩放下去，露出高書俊同樣黑壓壓的一張臉。

小默笑笑，“高總，這麼晚了還不回家？”

高書俊咬咬牙，“出來喝咖啡不行啊？”

“嗯，跨過大半個北城來喝一杯咖啡，當然沒什麼不行，”小默忍不住的好笑，“想喝什麼？我去買給你，冰美式？”

高書俊沒看她，隻從鼻子裡憋出一個“嗯”，小默笑著應下，轉身又回了咖啡店。

男人大概都是口是心非的吧，剛才還裝作一點都不關心的樣子，結果還不是追著一起來了，唉，何必。

小默拿著兩杯咖啡回來的時候，高書俊也下了車，他托著那隻石膏腿，倚在石橋的圍欄邊，低著頭，微弓了身子，手裡還夾著半根未滅的煙蒂。

路燈昏黃，煙氣氤氳，他蒼白，單薄，又落寞，讓人有一點想，過去抱抱他。

有些意外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小默晃了晃腦袋，才再走近他身邊。她把咖啡放在石頭圍欄上，天上遠遠飛過一架不知去向哪裡的飛機，有輕微的轟鳴聲傳來。

她望著夜空，“姑姑的飛機是淩晨兩點多的，你現在追上去，應該還來得及見她一麵。”

高書俊便是苦笑，“沒必要吧，見到了又能怎麼樣呢，要我和她說些什麼？你好，妹妹，我是你那個曾經無惡不作的二哥，對，我還沒死，我改頭換麵苟且偷生十幾年了，沒能跟你相認，真是不好意思啊。”

他自嘲的搖頭，“還是算了吧，想想都覺得丟人。”

他眼裡的苦澀滿滿當當，小默一時語塞，想了想，才開口打趣他，“也可以這樣說啊，美女你好，我叫高書俊，我看你長得很像我走失多年的妹妹，不知道你缺不缺哥哥？缺的話就正好了，咱們兩個倒是可以湊合一下。”

高書俊涼涼看她一眼，冷哼著，“嗬，胡說八道。”

“逗你開心而已嘛，”小默晃悠著手裡的熱拿鐵，清淺的笑，“我隻是不明白你為什麼不願意，畢竟姑姑是你唯一的親人了，你不認她，不覺得可惜麼？”

他漠然的答，“哪還有什麼唯一的親人，從高啟盛十幾年前死在京海的時候起，我就隻剩自己了。”

她轉過頭，看著他蒼白的臉上此時遮掩不住的悲戚，突然有些同情，有些心軟，有些於心不忍。

她莫名想起了他剛住院的那天夜裡，他眨巴著兩個眼睛看著她，嗓音悶悶的說，我怕你半夜跑了。

孤獨向來磨人，他有時也隻是個需要溫暖的小朋友罷了。

與她一樣。

咖啡溫熱，她握在紙杯邊的手指動了動，忽而開口取笑他，“我看你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有個親人卻不想認，要讓我這種實打實的孤家寡人情何以堪啊？”

“而且我看你也真是孤僻慣了，所以才不知道有個家人能有多幸福，剛才姑姑走之前，給了我一個好溫暖的擁抱，那種巨大的治愈感，需要我傳達給你嗎？”

高書俊挑挑眉，一副“你在說什麼鬼話啊”的嫌棄神色。

小默把手裡的咖啡放在圍欄上，走的離他近了些，高書俊還愣著，她看著他的眼睛笑了笑，然後直接伸出兩隻手臂來，輕輕的抱住了他。

她的下巴搭上他的肩頭，右手拍著他微弓的脊背，輕聲的安慰，“我知道你也很想念姑姑，她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我也好喜歡她。她說她希望我好好生活，我想，我希望你也能好好生活。”

“高書俊小朋友，彆再糾結於過去了。這世上沒有人還恨你，而願意愛你的人，也會慢慢出現的，我們一起往前走吧，好嗎？”

軟糯又輕淡的字句，像帶著溫度的夜風，能掠過他心上的每一寸。

本來空氣裡隻飄著一點咖啡的醇香，和他身上淡淡的煙草氣，從她靠近的那一刻，他的鼻息間就都變成了她的味道，清甜，卻能讓他瞬間就大腦一片空白。

這一刻他的世界萬籟俱寂，隻聽得到他越來越快的心跳，和她最後的那句，我們一起吧，好嗎。

可能真的是寂寞久了吧，最近的自己，總是這麼容易被打動。